面对诸多文官的发问,任以虚也不在意,反而是问道:“解大人,就拿你来说吧,你平时在内阁当中进行票拟,对于底下各个州府的事情了解的比较多。”
“我且问你,这发生洪涝,发生干旱之时,应当阻止百姓们干什么”
“若是州县当中出现了瘟疫,又应该怎么做”
“若是当市场上出现米粮突然涨价,又该如何”
一连几个问题问得解缙还没有反应过来,任以虚便又接着说道:“想来解大人自然是心中有一套方法针,对这些民生治理问题的答案的!”
解缙点头,点头承认,在这当朝衮衮诸公面前,他总不能说,这些问题他不知道吧。
所以任以虚便笑道:“敢问解大人,这些事情的处理方法,有几个,你是从那四书五经当中学来的”
“莫非解大人一直都是按照四书五经办事”
“当百姓民不聊生之时,莫非解大人还会命底下的诸官,去对百姓念诵四书五经”
解缙还没说话,一旁的诸位大臣便急了!
“这四书五经还是很有用的!”
任以虚笑道:“有何用请尽言,愿闻其详!”
吏部尚书郑沂出列,说道:“这读书其中,自然有仁义礼智信,有大德在其中!”
都察院御史刘茂上前道:“夫子曾言,读书可以明志,明理,这天下的道理都在书中!若是书读透了,这天下的所有道理,便也知晓了!”
“是啊,读书可以通晓许多大道理!”
任以虚话锋一转:“可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是这个道理吧”
“那道家庄子也曾言,吾生而有涯而学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这两句话都没错吧”
“但是,有几个在学习之中肯吃苦的”
“若是听了这句话便能够勤奋学习吗,若是听了这句话便能够及时学习吗”
“该吃苦该勤奋的人,还是在学习,然后似我这般,不愿意上朝的人,也就懒得来上朝了!”
“但是我不知道这个道理吗”
“一个人是否有能力,不在于他是否在书中知晓了许多大道理,而在于他是否将自己心中所知晓的道理实践出去!”
“就比如说解缙解大人!解大人读的书在众位当中来说,算是多的了吧”
“解大人的四书五经的讲学造诣很高,然而许多老学究们,四书五经的造诣同样高!”
“可是那些乡间府县的老学究们,那些诸多的儒生们,学了四书五经,狗屁没用!”
“这些儒生们,知晓了那么些个大道理,可是也只会写一些狗屁文章,除此之外,却是手无缚鸡之力,更是不事生产!”
“而解大人则不一样,解大人心中有圣人文章,而且还能够通晓国家大事,上闻天子之命,下达黎民百姓!”
任以虚在当朝上,虽然直接向着这些千千万万个儒家开炮,但是他也知道,哪怕如同那宰相王安石,最终还是落得个变法失败的下场!
所以他虽然有心改制,但是,他也怕死!
好不容易眼睛能看见了,总不能还没蹦鞑几天,就给人害死了吧
所以任以虚一面打压,一面拉拢,这就是大棒加甜枣!
“比如朝中衮衮诸公,那些如你们同样通读圣贤书,知晓大道理的人,在对面国家大事的时候,是否能够像你们这般合理解决,为天子分忧”
“显然是不可能的!”
任以虚顿了顿接着道:“这就是人不一样,诸公乃是肯用身体力行去体贴民心的人!”
任以虚这话说出来,直接堵住了诸位大臣的口,他们如今也感受到了方才解缙的感受,他们总不能说,没有,任柱国你别瞎编!
朱棣可是在上面坐着呢!
解缙稍微斟酌了一下,开口说道:“任大人,这些话是否有些极端片面”
“若人不读圣贤书,不明白忠孝仁义,不知礼为何物,这天下不就乱套了吗某认为”
任以虚摆摆手,笑道:“解大人曲解在下的意思了,我对圣人之学一样仰慕,不是说这天底下的读书人,只管去做,而是这些圣贤大道理要心中知晓,而不是直接用这些大道理去做事!”
“心里有了良知,方能行事,不然这人与牲畜有何分别”
“而且圣人在时,底下门人弟子三千,诸位可见圣人教导诸多弟子,以圣人的话语行事”
“圣人也不过是教导学生学习仁礼,使门下弟子心中有基本的价值观,再去做事!”
“然而这后世的儒生们,却个个奉行圣人的道理,将圣人的经书当做为人处世的法宝,而且竟然直接将圣人学问,当做为人处世的方法。”
“并且还恨不得将每一个字都拆分开来,去研究其中的意思,呵,这就叫东施效颦!”
任以虚这话说得当朝的大臣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他们封为圭臬的东西,今日就这么被任以虚赤裸裸的剥开,扔在地上鞭笞就算了,还得上去补两脚!
“我再问你们,如今的儒生可曾效仿过圣人弟子,有教无类,去教育农业,工商业”
“且说子贡,那都是在经商中学了不少学问。”
“都说耕读传世,但是如今有几个儒生知晓这播种的季节是什么时候小麦苗和韭菜能不能分得清”
“由此可见如今的儒生,不过是假的儒生!”
“靠着整日读书,去做一篇好的文章,以此来当做当官的敲门砖,随后便是家族兴旺!”
“他们的子弟便又能接着如他这般,耕读传世。”
“这耕地的是百姓,是佃户,读书的是他们,这就是他们所做的事情。”
“圣人的学问,于他们来说,不过是自己高高在上,与芸芸众生区别的资本!”
“由此可见,当下的儒生,当下的士子,他们和圣人实际上八竿子打不着。”
“我看,哪怕就连我那商行里的栾彬,都要离圣人更近一些,至少,清沙郡的百姓们,在他的手下,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底下的大臣们一个个义愤填膺,要不是朱棣在此,还有任以虚之前已经捧了他们一顿,早就打上来了!
没错,明朝的官员很喜欢打架,而且是打群架,当着皇帝老子的面,照打不误。
其中以都察院自诩清流,且一个个两袖清风模样的御史们最为擅长。
这点就跟后世的某些欧洲国家很像,常常在议会上便有着参议员之间互殴发生,这个时候他们可不会说一句有辱斯文。
解缙自然也知道手底下这些文官们的气愤,但是他如今作为文臣之首,也只好苦笑着说道:“任大人这话说的,虽然有些道理,但是还是有些以偏概全了罢!”
任以虚也知道,今天刺激得这些文臣们也刺激的差不多了,便道:“虽然这些话可能有些偏激,但是我朝录取士人,这士人当知晓国家大事才行,所以我提议,这太上皇时的科举策论,应当更加重视!”
解缙是什么人,能被朱棣看中,令其入直文渊阁,便已经能看得出来,这人不简单。
而且任以虚所提出来的这策论要重视,但是如何重视,具体该怎么办,是一个难题。
解缙可不想接下来,要是接了下来,便是同意了任以虚此前的观点!
这样下来,手下的诸多文臣就会不服,这队伍可就不好带了!
所以解缙便上前一步说道:“任大人说得对啊,这国朝取士之道,确实不应该只偏重八股,策论一道,乃议论国家大事,士子于其中提出自己的建议,确实能够看出一些为官之道。”
解缙此话一出,底下的大臣们站不住了,什么意思,老大你这是要被别人拐跑了吗
可恶啊,看来解缙也只是泛泛之辈,如何能当得文渊阁大学士之首!
然而解缙接下来的话却令各位大臣心底一松,只见他瞧着任以虚,色愈恭,做请教状。
“不知任大人对于这策论取士之道有什么好的建议,这策论与八股,如何权衡,比其轻重”
“况下天下士子,对于我朝各项政策,又是如何能弄清楚的”
解缙这话一出,诸位大臣的脸上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一个个盯着任以虚,瞧他怎么解释。
这八股和策论共同列入科举制度,本来是好的,但是由于天下的士子不清楚国家大事,其中原因便是如今的消息闭塞,传递速度很慢,所以这策论写起来,大多士子就很没有头绪!
而且普通士子,就比如那寒门士子,他们哪里能知道国家大事
指望着县令在你面前念叨
甚至好多县令都不清楚好吗!
所以策论没落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诸多大臣都在等着任以虚的解释,哪怕是上面的朱棣也是如此。
但是朱棣却想着的是,若是任以虚不能够提出行之有效的办法,那他就提出,此事再议!
不过面对诸多大臣的投来幸灾乐祸的表情,任以虚也不气恼,因为他既然提出来了,那么肯定有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