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怀沣瞧见方才那孩子脸上的淡漠,忍不住回想在寿成宫初见骆宁。

    当时,她衣着朴素,眉宇都像是蒙了一层灰。

    如此明艳动人的五官,在那样灰淡表情的遮掩下,人也淡淡的。

    太后当时还说,骆宁瞧着不显山露水,站在皇后身边,才惊觉她容貌不输皇后,竟是个真正的美人儿。

    “……比我还要惨。我记事起,白氏就不敢打我;而我吃得饱、穿得暖。”骆宁说。

    她遭受的,是精神上的虐待、打压,将她逼到发疯。

    而顾湛遭遇的,是精神与身体上双重折磨。

    萧怀沣眼眸一紧:“她还打过你?”

    “模糊记得有一两次。”骆宁笑道,“那时候很小,也可能记错了。有很明确记忆的时候,她就不会动手。

    不过,时常在我欢乐开心的时候,她沉下脸呵斥我,无缘无故冲我发脾气。

    事后她都会找好理由,以至于我真以为自己做错了。慢慢的,连高兴也不会了。”

    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笑,“但我也有过很好的日子。我在韶阳三年,一年养病,剩下两年身体恢复了健康,过得很舒服。”

    秋华一家对她很好,忠心耿耿,秋兰又时不时安抚着她,还有隔壁的冯夫人……

    骆宁想到这里,思绪立马收回。

    她最无束无拘的岁月,每一天都值得怀念,而冯夫人是那些日子里很重要的一个人。

    裴应把这件事变得复杂了。

    以至于提到韶阳,记忆里的阳光都淡了两分。

    萧怀沣伸手,用力攥住了她的手:“阿宁,不管你我将来如何,我希望雍王府对你而言,也是一段好日子。”

    骆宁怔了怔。

    “你觉得哪里不好,及早告诉我。”他又道。

    “没有,王爷,府里一切都很好。”骆宁答。

    不是奉承。

    她嫁过来不满四个月。虽然发生了很多事,可骆宁没有感受到太大的挫折。

    忙忙碌碌、自由自在。

    她的心情总是明朗的。除了萧怀沣跟她生气那几日。

    生气那次,也是他主动求和,给了她台阶下。

    现在她怀念韶阳,将来去了韶阳说不定她也会怀念雍王府。

    ——人的记忆,总会把过往的时光美化。只要这段光阴里没有痛彻心扉,稍微的不好都会被忽略,只记得它的好。

    骆宁在雍王府办的几件事都是有惊无险,她过得挺舒心。将来回想起来,定然要怀念一番。

    她忍不住笑。

    “……看样子,你没有撒谎,你果然觉得府里什么都好。”萧怀沣瞧见她笑了,便如此说。

    骆宁点点头:“是。”

    夫妻俩对视一眼,骆宁又笑起来,萧怀沣也难得弯了下唇角。

    这天闷热,傍晚时候下起了暴雨。

    暴雨下了两日,盛京城里不少地方积水很深,好在雍王府无事。

    到了六月二十二,王珺早早来了趟临华院,向骆宁告假,她明日要回趟建宁侯府。

    此事她提前跟骆宁说过了。

    自从骆宁搬到临华院,就免了两位侧妃的请安;等出了伏搬回去,再把请安的规矩捡起来。

    “你自去吧,外院什么都准备好了,我上次就吩咐了下去。”骆宁说。

    王珺道谢。

    她又向骆宁说,“王妃,郑侧妃好像能下床走路了。昨日傍晚还瞧见她在门口,由丫鬟搀扶着散步。”

    骆宁差点忘记,雍王府内院还有个郑嘉儿。

    郑嘉儿挨了顿打,萧怀沣与申国公达成默契后,没人再问过郑嘉儿。

    她的棍伤,终于养好了吗?

    “你们要和睦。有什么事,只管派人来告诉我。”骆宁说。

    王珺应是。

    这天傍晚,趁着日头落山,外面暑气散了大半的时候,骆宁叫尹嬷嬷去趟郑嘉儿的院子,瞧瞧她怎样。

    尹嬷嬷回来告诉骆宁:“还走不了路,得由丫鬟搀扶着。”

    骆宁:“她骂你了吗?”

    “没有。瞧着有些呆。”

    骆宁与尹嬷嬷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避开石妈妈。

    石妈妈给骆宁使了个眼色。

    尹嬷嬷退出去后,石妈妈悄声告诉骆宁:“王爷吩咐了,郑侧妃院子里的所有人,不准跟她讲半句话。”

    骆宁:“……”

    收拾人的办法,还是宫廷的比较恶毒。

    成日关起来,不交流,人的精神似缺少阳光与露水的花,会一点点枯萎,变成行尸走肉。

    骆宁也受过类似的折磨。

    “王妃,您别做好人。王爷规矩很严,犯了就是死罪。铁律之下才有忠诚。”石妈妈道。

    骆宁点点头:“我明白了。”

    石妈妈这才退出去。

    待萧怀沣从校场回来,骆宁果然没和他聊郑嘉儿。

    骆宁有时候想,她用人是带着前世的目光,知道人心。可她的手段不够狠。

    将来,她的前途不管是韶阳郡主,还是贵妃或者皇后,她身边服侍的人数量都会扩大。

    到时候,她如何保障自己近身服侍人的忠心?

    石妈妈说得很对,铁律是第一条,谁也不能犯她定下的规矩。

    翌日,王珺回建宁侯府;谢筝庭安顿好了家里,回了王府当差。

    他一回来,就央求王爷带着他进内院,给王妃磕头。

    “谢先生不必客气。生死大事,皆是天意。”骆宁笑了笑。

    又话锋一转,“谢先生真想要感激我,他日指点我弟弟的学问几句。他是个很勤奋上进的孩子,不会让谢先生失望。”

    谢筝庭连忙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