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突然现身大梁?

    清清眼中闪过一丝惊疑,随即捕捉到慕容英话中关键。

    封无痕多次阻拦?

    她抬眸望向封无痕,只见他唇线绷得死紧,眼中寒芒如刃。

    “清清何来兄长?”

    他五指收紧扣住清清手腕,另一手已按上剑柄。

    “慕容公子这般殷勤,怕是另有所图吧?”

    “在下与孟姑娘旧交,虚长几岁,唤声兄长有何不妥?”

    慕容英笑意温雅,恍若未觉那扑面而来的敌意。

    “封帮主未免太过杯弓蛇影。”

    他执掌漕帮多年,如今又在大齐权势滔天,早将笑里藏刀的本事练得炉火纯青。

    三言两语,便堵得封无痕哑口无言。

    慕容英目光越过他肩头,却只瞧见清清发间飘动的丝带。

    “妹妹连见为兄一面都不肯么?”

    他语气着实情真意切,若非清清早领教过他的手段,几乎要被这精湛演技蒙骗。

    “这次又想让我替你做什么?”

    清清被封无痕严严实实挡在身后,只得提高声线问道。

    封无痕听闻二人果真熟识,心头顿时翻涌起酸涩与不安。

    这些事清清从未向他提及分毫。

    “孟姑娘这话当真伤人。你我好歹共历生死,纵使称不上刎颈之交,总该有些情分在。况且——”

    见清清依旧直言不讳,慕容英笑意更深。

    “哪次诊金不是分文不少?”

    清清闻言险些冷笑出声。

    那赖掉的两百两银子,莫非是风吹走的不成?

    但此刻她实在不愿多费唇舌,见对方避重就轻,索性直截了当。

    “若无事相商,请即刻离开。”

    封无痕见清清对慕容英这般冷待,紧绷的心弦稍松。

    慕容英却纹丝不动。

    清清蹙眉正要再言,耳边突然传来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看来封无痕既不了解你,也不懂曼陀罗的玄机。”

    清清面色微变,挣开封无痕的手上前两步,心中警铃大作。

    慕容英见她这般反应,唇角勾起胜券在握的弧度。

    “当年旧伤蒙姑娘妙手回春,如今功法反噬,想来与其中关窍有关,特来请教。”

    清清心知肚明这是托词。

    玄黄图根本不是武学秘籍,他早已知晓,何来反噬之说?

    果然,慕容英话锋一转。

    “此等秘辛,恐怕不便为外人道。”

    他眼风扫过封无痕,显然意有所指。

    封无痕眸中寒光迸现,正要逐客,却听清清道。

    “封师兄,你能先暂避一下吗?”

    他身形剧震,不可置信地转头。

    “清清”

    清清神色未变,话语是对封无痕解释,目光却锁死慕容英。

    “诊治完毕,我自会送客。”

    封无痕心头如被利刃划过,可见她对慕容英分明毫无留恋,又稍得慰藉。

    只是终究放心不下,迟迟未动。

    清清不等他回应,已引慕容英往花园行去。

    封无痕本能地要跟上,却见慕容英蓦然回首,脸上酒窝深陷。

    “我若是你,绝不会在意谁碰了她。”

    他语气温柔如三月春风,字字却淬着毒。

    “只会在意——”他意味深长地拖长语调。

    “她心里装着谁。”

    封无痕面色瞬间惨白,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花影婆娑间,清清步履未停,直至确定四下无人方转身。

    她眉尖微蹙,眼底凝着霜色。

    “慕容公子大费周章,总不至专程来挑拨离间?”

    眼前人一颗七窍玲珑心下,从来不做赔本买卖。

    慕容英扫了眼周围盛放的鲜花,笑意渐渐隐没。

    目光落在她消瘦的轮廓上,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

    “公主的恩典,你就换了两百株曼陀罗?”

    他心中隐有怒火,却又说不清为何。

    当初听闻她被大梁通缉,他鬼使神差派谢凌霄搜寻,却杳无音信。

    后来得知她被困却性命无虞,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楚令仪转交那封信时,他表面不以为意,却在无人处摔了茶盏。

    究竟是恼她暴殄天物,还是恨她遇事从未想过倚仗自己?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

    “与你何干?”

    清清单刀直入,连寒暄都省去。

    “说你的条件。”

    若有人偷听,慕容英自会察觉,是以她并不担心。

    想到刚才的念头,慕容英忍不住嗤笑。

    根本不可能。

    他收敛心神,袖中五指收拢,露出真章。

    “我要漕帮重入大梁。”

    慕容英自上位以来,凭借手中权柄,早已为漕帮谋得大齐漕运专营之权。

    漕帮在南朝本就根基深厚,此番经营更是实力大增。

    然两国疆界间横亘大梁,若不能打通此关,终将困于瓶颈。

    他多年苦心孤诣,唯有聚敛足够财富、网罗各方人才、攫取滔天权势,方能一雪深仇。

    “漕帮?你与漕帮你是——”

    清清话音戛然而止,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不错。”

    慕容英坦然相告,目光灼灼似要将她看穿。

    “我才是漕帮真正的主人。”

    清清呼吸微滞,想起江淮止曾经的话。

    江景深只需一道政令,就让漕帮在大梁寸步难行。

    慕容英找上门来,显然是知晓了他们与漕帮的恩怨,更清楚朝廷打压漕帮的缘由。

    清清吐出浊气,指甲掐进掌心软肉。

    “我一介布衣,既无官身又无爵位,此事怕是爱莫能助。”

    慕容英置若罔闻,笑意不减。

    “孟姑娘何必自轻?此事若你都无能为力——”

    他倾身上前,声音压低。

    “这世上便再无人能成。”

    这些时日,他试遍各种门路疏通关节,却屡屡碰壁。

    清清虽无名份,却是唯一能动摇江景深决断之人。

    “我若不从,你便要去多嘴,是吗?”

    慕容英眉梢微挑,有些诧异。

    按他预想,此刻她早该气得跳脚,可眼前人却平静得可怕。

    关于她的遭遇,他早已了然于心。

    此刻凝视着她的面容,慕容英竟感到一种奇异的熟悉。

    平淡中暗藏的决绝,莫名让他想到了二十年前。

    他从侯府狗洞爬出,回头望向血色浸染的高墙,脸上正是这般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