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忘记!”

    清清死死咬住下唇,瘦削的肩膀微微颤抖。

    若不是靠着查明真相的执念,她早已支撑不下去。

    “既然没忘,就不该为任何事摒弃初衷。”

    慕容英目光锐利,语气不自觉地严厉起来。

    清清看着他紧绷的神情,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

    “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为什么这么在意?”

    他一向精于算计,从不做无利可图的事。

    即便想借此胁迫她促成与景深的联盟,也不该如此反常失态。

    “在意?”

    慕容英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不过是怕你优柔寡断,坏了我的大计。”

    “你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人,这样坚持,必定有非做不可的理由。”

    清清警惕地后退半步。

    “我不会帮你害人。”

    “我若真想害人,何必要找你这种愣头青?”

    慕容英嗤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阴霾。

    “不过是好心提醒,免得某些蠢货连仇人是谁都搞不清楚。”

    清清罕见地没有反驳。

    她沉默片刻,忽地直视他的眼睛。

    “自从你知道我的目的后,无论我想到的、没想到的,你都替我铺好了路——为什么?”

    不等他回答,她蓦地想起了他曾经说过的话。

    “你是不是也在恨着谁?”

    慕容英瞳孔骤然收缩,仿佛被看穿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他狼狈地别开眼,随即冷笑。

    “事已至此,与其说这些废话,不如想想怎么接近你的目标。”

    清清知道他不愿深谈,也不再追问。

    她目光落在平静的河面上,水波映着残阳,像血一样红。

    一边是确定的青梅竹马之情,一边是未知的血海深仇。

    难道她真要为了虚无缥缈的真相,亲手毁掉仅剩的温暖吗?

    “清清!”

    封无痕猛地从榻上惊坐而起,冷汗浸透中衣。

    他茫然四顾,却只看见红烛垂泪,桌边趴着个打盹的仆从。

    “您醒了?”

    仆从被他惊醒,揉着眼睛上前,却被一把攥住衣领。

    “她人呢?”

    封无痕指节发白,眼底猩红。

    仆从被勒得面色发紫,拼命摇头。

    “姑、姑娘走了”

    封无痕瞳孔地震,一把推开仆从,赤着脚就冲进寒夜。

    朔风如刀,他却浑然不觉。

    丢了清清,才是真正的刺骨之痛。

    “为了个女人疯成这样,值得吗!”

    云飞扬从廊下闪出,一把扣住他肩膀。

    他早料到会如此,特意在隔壁守候。

    “是你逼走她。”

    封无痕缓缓转头,眼中血色翻涌。

    云飞扬被这杀气震得后退半步,却仍厉声道。

    “你强留她在身边数月,可曾见她真心笑过?你自己又可曾有一刻开怀?”

    封无痕身形微晃,眼底痛色转瞬被执念吞噬。

    “我不在乎。”

    他双拳握紧,一字一顿。

    “我只要她在。”

    “你会毁了她,也毁了自己!”

    云飞扬急追上前,却见封无痕使出一招“流风回雪”,瞬间挣脱钳制,掌风震开大门。

    夜雾中一道身影若隐若现。

    封无痕以为是阻拦的弟子,掌刀凌厉劈下,却在闻到那缕熟悉的幽香时肝胆俱裂。

    “你没走!”

    他硬生生收回掌力,内力反噬震得唇角溢出血丝,眼底却迸发出璀璨的光。

    胡乱抹去血迹,他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我,只是想看看你好不好”

    清清绞着衣袖,声音越来越小。

    话音未落,就被拽进一个颤抖的怀抱。

    “你在,我才能好。”

    封无痕将脸埋进她发间,双臂箍得她生疼。

    唯有闻着她的气息,他才能确信这不是又一场幻梦。

    云飞扬望着相拥的两人,满腹劝诫终化作一声长叹。

    罢了,罢了。

    兴许孟清清就是封无痕命定的劫数,旁人又能奈何?

    “我去给你写药方,你先歇着好不好?”

    清清轻轻推他,却被搂得更紧。

    珍宝失而复得,他片刻不敢离开,唯恐醒来发现又是梦一场。

    “我还要换衣裳。”

    清清低头小声道。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本来就该在一处。”

    封无痕执拗地强调,故意忽略未完的婚礼。

    他像守着珍宝的恶龙,稍松爪牙就怕化作泡影。

    “再给我点时间,你先把身子养好”

    封无痕身形不由一僵。

    “你还想着他?”

    他胸中滞涩,喉间像是堵着荆棘,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下去。

    清清摇了摇头。

    “我答应了你,就不会反悔。”

    “那换完衣裳就来陪我。”

    他固执地讨要承诺,眼底藏着不安。

    “等我睡着再走。”

    清清望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尖微微发酸。

    她踮脚拂去他眉间夜露,郑重点头。

    “好。”

    他眉间霜雪终于化开,低低应了声“嗯”。

    可当清清来时,却见他依旧固执地守在门边。

    见状,她不免心头一软。

    “会着凉的。”

    封无痕乖顺地任她牵着回到榻前。

    清清仔细掖好被角,刚要起身就被攥住手腕。

    “我不走。”

    她轻轻拍了拍那只骨节分明的手,直到他恋恋不舍地松开。

    烛光下,清清腕间的红绳格外醒目。

    她迟疑片刻,还是取出了新制的安神香。

    曼陀罗的气息在室内氤氲开来,昏黄的灯火为她镀上温柔光晕。

    封无痕贪恋地望着灯下执笔的身影,强撑着不肯闭眼。

    然而药香渐浓,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恍惚间,他回到了儿时的雪天。

    他被罚在院中扎马步,清清踮着脚给他撑伞,小嘴还不停嘟囔。

    “林帮主平日那么和蔼,刚刚真凶!”

    冰凉的雪粒落在他脸上,心里却暖融融的。

    忽然,油纸伞从视线中消失。

    黑暗如潮水般涌来,浓重的血腥味瞬间灌入鼻腔。

    倭寇的狞笑与利刃破空声在耳畔炸响。

    封无痕惊觉自己正蜷缩在草垛里,眼睁睁看着月光下的大刀朝父母头顶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