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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医者不自医

    三天后,清清从混沌中挣脱,第一眼看见的,便是窗外斜照的夕阳。

    橘红色光芒透过纱帐,如同泼洒的鲜血。

    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烤过,她试着动了动手指,却觉它们沉重得不像自己的。

    “醒了?”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清清缓缓转动眼珠,就见景深正俯身看她。

    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青黑,下颚胡茬参差,龙袍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哪里还有半分帝王威仪。

    “你醒了。”他重复时声音颤抖,像是怕惊扰了美梦。

    清清泪水瞬间决堤,不顾眩晕扑进他怀里。

    “当心头!”景深闷哼一声,左臂下意识抽动了一下,仍是稳稳接住了她。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倭寇的刀光、村民的惨叫、封无痕质问的眼神

    还有最后,她自己挥刀相向,看见的却是景深的脸

    目光转向他左臂绷带,那里已经洇出一小片暗红。

    “是是我?”

    清清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指尖颤抖着蜷缩起来,仿佛沾染了致命的毒药。

    “别多心,只是意外。”景深试图将她重新拥入怀中,却被她躲开。

    “是我伤了你。”她声音细若游丝,整个人蜷缩在床角,散落的长发遮住了惨白的脸。

    “清清。”景深伸手触碰,却只感受到手背上一片滚烫的湿润。

    “别过来!”清清声音陡然尖锐,随即又化作呜咽。

    “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了我分不清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

    景深心如刀绞。他早知清清为报仇付出良多,却不知她竟还独自承受着这样的痛苦。

    “一定会好起来的。”景深擒住她手腕。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好了。”清清拼命摇头,全然不顾额头传来的疼痛,“摄魂术没有解法!”

    景深面色煞白,只听她继续抽泣道。

    “我杀了人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

    泪水浸透了膝上的锦被,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罚我再也不能行医,不配拥有幸福。”

    景深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抬头:“你什么都没做错,这些都不该成为你的枷锁。”

    拇指擦过她湿漉漉的面颊,却擦不尽源源不断的泪。

    “是封无痕一念之差,犯下大错,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声音低沉而坚定,“他的死与你无关。”

    清清却只是摇头。

    她捂住双耳,忽然又放下,颤颤巍巍地想要下床。

    “如果没有我,你本可以一帆风顺,是我。”

    她踉跄两步,跌坐在床边,却仍挣扎着要起身。

    “只要我离开,你就会好起来。”

    她口齿不清,唯有“离开”二字说得异常清楚。

    “你听好。”景深手臂收紧,任凭她如何拒绝也不松开。

    纱布下的伤口很快渗出血色,染红了衣袖。

    他额头抵住她的,呼吸交融:“除非你不再爱我,否则我绝不放手。”

    “无论发生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清清嘴唇颤抖,终于崩溃,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她抓着他的衣襟,像是抓着最后的浮木。

    “可是、可是我怕伤你,你本不该承受这些。”

    景深轻拍她的背脊,从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拼凑出她的恐惧——

    她认为他们活在话本里,他是命中注定的主角,而她却是那个不该存在的变数。

    “若真如你所言,每个人都有既定的命运,你介入我的生命,让我经历坎坷。”

    他抚着她的发丝低语,“可那些因你而活下来的人,他们的命运,何尝不是因你改写?”

    清清怔住。

    “你愿意为了‘天命不可违’,而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吗?”

    他声音渐沉,一字一句,“倘若天道只论是否改变‘设定’,而不辨善恶,那它本就不值得遵从。”

    感受到怀中人渐渐放松,景深收紧双臂,贴在她耳边轻声道。

    “更何况,我从不觉得那些事是苦难。”他的唇轻触她的,舌尖一片咸涩。

    “唯有你,才令我尝尽相思之苦。”

    他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微哑,眼中不自觉滚下热泪。

    “你若还怜我,就不要再提离开。”

    清清再也说不出话,只能更用力地回抱住他。此刻唯有彼此相贴的温度,才能稍稍抚平两颗惶然不安的心。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将几人的影子投在地上。

    景深站在窗前,将清清如何研制摄魂术、以身作饵的过程一一道来。

    曼陀罗香混着其他几味药材,经她精心调配,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坠入幻境。

    她将毒下在自己身上,日日与封无痕周旋,让他渐渐迷失神智,却不想自己也深陷其中。

    起初,她还能靠着腕间那根红绳分清虚实,可如今,幻影越来越频繁出现,最后的锚点也失去了作用。

    连靖听着叙述,脸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更是一拳砸在案几上。

    “封无痕这个畜生!活着害得清清姑娘家破人亡,死了还要缠着她不放!”

    朱震岳眉头一皱,抬手止住了连靖继续失态。

    虞紫苏站在烛火照不到的暗处,药囊丝绳在指间绕了又绕。

    敬佩像细针般扎在心头,可针尾还连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她最终只是向前半步,烛光映亮了半边沉静的脸:“要治好这种病症,恐怕非她自己不可。”

    景深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收紧,龙纹袖口在窗纸上投下细微颤动。

    他在清清面前藏了太久的忧虑,终于从紧绷的下颌线漏出。

    “她的确最清楚其中关窍,可是”

    他停顿片刻,闭目叹息:“她现在一碰上医书,就会发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