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趴在地上,屏息凝神。只见一队倭寇围住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为首的头目正用生硬的中原话劝降。

    “收手吧,慕容大人。”

    那人阴笑道,“只要你归顺,我们天皇同样可以许配一位公主给你。”

    被围男子冷笑一声,手中长剑划出一道寒光。

    “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晃,左臂的伤口又渗出鲜血。

    清清浑身一震,这声音分明是慕容英。

    凝神细看,那满身血污却依旧挺拔的身影,不是她千里追寻之人又是谁?

    倭寇的话听着奇怪,但眼下形势危急,她不及细想便要冲出。

    白砚辞扣住她的手腕,眼中厉色如刀。

    清清垂下头,生生止住脚步。她明白他的顾虑。

    对方人多势众,又带着弓箭,贸然现身只会白白送死。可慕容英伤势严重,再拖下去恐怕

    她焦急地环顾四周,忽见不远处立着一棵歪脖子树。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脑海。

    清清眼珠一转,悄悄扯了扯白砚辞的衣袖。

    白砚辞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顿时瞪圆了眼睛,连连摇头。

    清清急得直咬唇,使劲冲他使眼色。

    白砚辞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用包袱蒙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

    此时慕容英又斩杀一名倭寇,但自己也踉跄着后退几步,全靠手中长剑撑地才没倒下。

    剩余三人狞笑着逼近,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慕容英眼前阵阵发黑,心中一片惨然。

    大仇未报,难道今日竟要命丧于此?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空声骤然响起。

    不知什么东西擦着倭寇耳边飞过,惊得他们慌忙四顾。可四下寂静,哪有半个人影?

    “嗡嗡嗡——”

    诡异的声响由远及近,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团黑云直扑而来。

    他们慌忙挥舞兵器抵挡,却哪里挡得住马蜂的攻击?转眼间就被蜇得惨叫连连。

    白砚辞抓住时机,一个箭步冲上前,二话不说背起慕容英就跑。

    “有人!”倭寇中有人发现异状,顾不得脸上肿包就要追来。

    “嗖嗖嗖——”

    一连几颗石子精准地打在追兵膝盖和脚踝上。

    这几日打鸟雀没白费,清清一手弹弓使得越发纯熟。三名倭寇接连栽倒在地,疼得直打滚。

    她不敢恋战,转身就追着白砚辞的身影狂奔而去。

    三人一路疾奔,很快拐入山谷背面一处隐蔽的山洞。

    这地方他们前两日就已经来过,洞口被藤蔓遮掩,极难被发现。

    慕容英失血过多,已然昏迷不醒。白砚辞将他小心放下,借着洞口透进的微光看清了他的面容,酸意霎时漫上心头。

    缘分天注定,她还是找到了要找的人。

    “你快看看他怀里。”清清不知他心中所想,扯了下他衣袖。

    “他一向谨慎,说不定带着药。”

    白砚辞怔然:“我?”

    “自然是你。”清清横他一眼。

    “男女有别,难道要我动手不成?”

    这话如甘霖天降,搅散了白砚辞心头阴云。她仍守着男女大防,与慕容英或许并非自己想象的那般亲密。

    他依言探手入慕容英怀中,当真摸出两个瓷瓶来。

    清清接过一看,一瓶解毒丹,一瓶金疮药,果然是他作风。

    在她指挥下,白砚辞用清水冲洗伤口,再小心撒上药粉。清清则用手帕包扎手臂,又让他撕下衣摆为腰间止血。

    待处置妥当,清清伸手探了探慕容英的额头,触手微烫。

    药是好药,但若感染就麻烦了。

    她蹙眉思索,眼下荒山野岭,只能就地取材应急。

    念及此,清清翻开随身携带的《百草集》。指尖匆匆掠过书页,最终停在某处。

    此地山阴处有赤昙根,煎水外敷可消炎退热。

    白砚辞见她这般熟稔,不由讶然:“你何时通晓药理了?”

    “近来学的。”清清答得轻巧。

    可心底分明有个声音在说:这份热爱,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深种了。

    清清不再多想,只嘱咐白砚辞去取水烧热,自己则出去寻药。

    慕容英多年习武,体质强健,在药效作用下,热度很快退去。

    做完这些,洞外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白砚辞看着清清疲惫的脸色,温声提议:“你去歇会儿吧。”

    清清摇摇头:“我得守着,免得夜里再发热。”

    见她寸步不离地守在慕容英身边,白砚辞不免暗自神伤,又听她道。

    “今天多谢你出手相助。”

    这话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头一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苦涩:“今日之事你不必谢我。”

    清清疑惑抬眼。

    “我知道慕容大人也对你”

    白砚辞目光沉静,“但除了这层关系,他也是在为大齐而战。倭寇肆虐,人人得而诛之。我今日所为,是为大齐百姓,也是为我自己。”

    清清眼波轻漾,不由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男子。

    月光透过缝隙,在他侧脸上投下光影,竟显出几分她从未察觉的坚毅。

    “你先守着,”白砚辞转身走向洞口,顿了顿又补充,“下半夜我来替你。”

    清清点头应下。

    夜深人静,慕容英辗转反侧,口中呓语不断。

    “爹,娘,姐姐”

    清清一听便知他梦到了侯府获罪的往事。曾经锦衣玉食的小公子,转眼便成了江湖浮萍。

    拍了拍他手背想要安抚,冷不防被一把抓住。

    她下意识要抽手,反被握得更紧。

    昏黄微光里,一滴清泪自慕容英眼角无声滑落。

    清清心头微软,想起自己养伤时他守在榻前哼过的那支小调。

    拭去他眼尾泪痕,唇间轻轻溢出了那段熟悉的旋律。

    莺声绕旧檐,笑数杏花落,纸鸢逐云过西坡。忽见烽烟起,血染门前河,十年砺剑恨难磨。

    若知长大是离散,宁做懵懂少年郎。愿以千金换旧梦,重回那年好春光。

    又闻玉笛落,新柳点澄波,谁家燕子啄春泥?残垣生嫩草,故人踏歌来,十年风霜化酒卮。

    且看少年郎,长枪挑破旧山河。若问相逢处,东风正梳绿,杏花如雪满山坡。

    声音渐歇,清清打算收回手,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灼亮的眼眸。慕容英不知何时醒了,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你的手”刚要询问他的伤势,整个人就被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慕容英将脸埋在她发间,呼吸灼热:“是你,真的是你。”

    清清浑身僵硬,想推开又怕碰到他伤口,只得小声提醒:“你小心点。”

    “只有你会懂我,只有我们才有共鸣。”慕容英收紧双臂,声音沙哑。

    “清清,你对我并非全然无心,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