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仍带着晦暗,清清一路加速跑回军营。

    她拢紧衣领,指尖还在发颤。料想这个时辰巡防刚换岗,应当没人发现她彻夜未归。

    可刚要掀开自己营帐的帐帘,阴影里就传来沙哑的质问。

    “你去哪了?”

    清清惊得倒退半步。

    白砚辞从暗处站起身,眼下青黑一片,眼眶里泛着血丝。他攥紧袖中木簪,向来温润的嗓音嘶哑得可怕。

    “我等了你一整夜。”

    听闻清清拜师成功,他特意花了好几天刻了这只桃花簪,想当面恭喜她。没想到来寻她时,却发现人不在。

    原以为只是有事耽搁,他便一直等,等到营火熄灭,等到晨露沾衣,始终没有等到她的身影。

    “我只是出去走走。”

    话音刚落,清清已后退一步,“白公子,我说过很多次了,请你不要再把心思放在我身上。”

    她低头转身,避开他的视线。

    白砚辞面露急切,正欲解释自己并非纠缠,动作却霎时僵住。

    清清颈后碎发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半枚暧昧的红痕。

    他盯着那处痕迹,喉头剧烈滚动。

    昨夜慕容英帐中灯火通明,直到三更天才熄,与眼前刺目的证据串联成不堪的猜想。

    清清听不见白砚辞说话,只听见他沉重的喘息声。她疑惑回头,正对上他死死盯着自己脖颈的目光。

    他眼神像是被利刃刺穿,痛苦中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愤怒。

    “你”白砚辞声音发抖,握着木簪的指节发白。

    “不知廉耻!”

    清清浑身一僵。

    “你究竟知不知道女儿家清白有多重要?”他将木簪摔在地上,断裂的脆响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我真是看错你了!”

    这句话像刀子般捅进清清心口。她本就因景深的事而心如刀绞,此刻更被他的羞辱刺得生疼。

    可偏偏他说的并非莫须有。

    “白砚辞!”她声音发颤,眼眶瞬间红了,“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难道不是吗?”他惨笑一声,视线牢牢锁定她颈项。

    清清下意识捂住脖子,昨夜与景深缠绵的画面浮现眼前。她心头一酸,眼泪几乎要涌出来。

    “我做了什么,和谁在一起,与你何干?”

    她强压哽咽,硬生生将眼泪逼回去,“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白砚辞被她问得踉跄后退,脸色煞白。

    是啊,他算什么?不过是个自作多情的傻子罢了。

    “你说得对,是我多管闲事。”

    他弯腰拾起断裂的木簪,抚过簪上那朵再也不会盛开的桃花,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清清没有看他一眼,转身掀开帐帘。她伏在榻上,终于再也撑不住,无声地哭了起来。

    军医营帐内,药香氤氲。

    清清机械地分拣着药材,手指捻着当归却迟迟未放入药格。

    景深的面容总在眼前晃动,混着白砚辞那句“不知廉耻”,刺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

    “你在得风寒的士兵药里加鼠须草,是想让他在昏睡中腹泻不止?”

    陆矶的声音冷不丁在身后响起。清清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本该通肠道的鼠须草,被自己混进了退烧的药筐里。

    她慌忙去捡,却被师父的手按住。

    “眼睛肿成这样”陆矶瞥见她袖口沾着的泪痕,想起今晨慕容英帐中那女子已经醒来。

    “你同主帅吵架了?”

    “不是的师父。”清清急忙否认,“弟子只是”

    指甲掐进掌心,话到嘴边又哽住了。难道要她说自己因与陌生男子私会被人唾弃?

    “当大夫的,手上沾着人命。”

    老军医哼了一声,指向帐外哀嚎的伤兵,“你今日分错一味药,明日就可能多一具尸体。”

    药炉噼啪轻响,清清浑身一颤。

    “即便不做大夫女儿家活在这世道,本就如履薄冰。”

    见她如此,陆矶神情稍缓,转身走向药柜,声音混在捣药声里。

    “大部分人终其一生都只能困在后宅方寸地。你既有幸走出来,就别学那些痴人,眼里只装得下男女那点事。”

    清清怔怔望着师父的背影。

    阳光从缝隙漏进来,将老人的眼睛映得发亮。

    “弟子记住了。”她神情庄重,混沌的脑子清醒几分。

    “从今往后,定不负师父教导。”

    陆矶没回头,只摆了摆手:“去把《金匮要略》抄三遍。抄完前,不许想别的事。”

    慕容英坐在主帅营帐内,指节轻叩案几,表情无比凝重。

    浣溪缓缓睁开眼睛。她脸色苍白,唇上血色全无,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眼底亮起了光。

    “公子……”她声音虚弱,却仍挣扎着想要起身,“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慕容英抬手示意她躺好,淡淡道:“我没事,是你伤得重。”

    浣溪闻言,紧绷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唇角微微扬起。

    “您没事就好”她乖顺地躺好,发丝铺了满枕。

    幸好那支箭没有射中他。

    “这次多亏你。”慕容英打断她,语气稍稍温和几分。

    “若非你及时推开我,恐怕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了。”

    浣溪心头一热,眼眶微微发酸。她正想开口,却听慕容英继续道——

    “等你伤养好后,我会给你一笔足够丰厚的钱财,再派人送你去江南。”

    他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交代一件寻常事务。

    “你可以置办宅院,安稳度日,不必再奔波劳碌。”

    浣溪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公子……又要赶我走?”她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觉得我来,是为了钱?”

    慕容英抬眸,目光如同古井:“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可我只想留在您身边!”浣溪揪紧被褥,急声道,“我什么都不要!”

    “你该为自己活,而非依附任何人。”慕容英语气依旧冷淡。

    浣溪盯着他,几息后惨然一笑:“公子是为了清清姑娘,对吗?”

    慕容英指尖一顿,眸色微沉。

    “您怕她知道我们过去的事,过去的关系。”浣溪声音发颤,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尖锐的一面。

    “可就算我走了,那些发生过的,难道就能当作不存在?”

    慕容英沉默。

    “她现在不记得,难道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吗?”浣溪盯着他,一字一句道。

    “您当真以为只要我离开,一切就能如您所愿?”

    慕容英神情骤冷,周身气压陡然一沉。

    就在此时,帐外传来轻微的树枝断裂声。

    “谁?”话音未落,慕容英已如鹰隼掠出。

    白砚辞立在树影之下,单薄的身躯不住发抖。

    “是你?”慕容英声音冷冽,“你听到了什么?”

    “你一边与清清纠缠不清,一边又与其他女子有染!”

    白砚辞抬起头,眼底怒意难遏。

    “你怎能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