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山的雾沾着铁锈味。
沉香的掌心还留着攀爬峭壁时磨出的血泡，此刻却比刀刃还要冰凉。他看见舅舅的三尖两刃刀抵在父亲咽喉，那柄曾劈开桃山的神器泛着冷光，而父亲的瞳孔里竟游动着暗金色纹路，像极了半年前他在魔礼青残魂里见过的魔纹。
“舅舅！”他的声音撕破云雾，开山斧却在挥出的瞬间凝滞——父亲颈间的黑气突然化作锁链，缠住杨戬手腕，那些锁链上竟刻着他熟悉的「镇魂咒」。那是母亲教他的第一道仙法，用来压制心魔的咒文，此刻却成了束缚天神的枷锁。
“沉香，看好了。”杨戬的声音混着风雷，“你父亲三年前就死了。”
刀光闪过的刹那，沉香听见玉佩碎裂的脆响。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净魂玉，此刻碎玉中映出诡异画面：父亲坠崖那日，本该粉身碎骨的肉身突然被黑雾包裹，而真正的父亲魂魄，正被锁在华山深处的石柱上，嘴角还凝着未干的血痕。
“不——”他踉跄着跪倒，看见被劈开的‘父亲’化作黑烟，黑烟里竟浮出一张与自己 identical的脸。那张脸咧开嘴，露出尖利的獠牙：“沉香，你闻见血腥味了吗？那是你亲爹在求我啃食他的魂魄呢。”
秘境的阴风卷着腐叶，沉香握着半块碎玉，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锁心柱前果然拴着两根锁链，左边是白发苍苍的真父亲，右边是与自己容貌相同的少年，只是那少年左眼缠着绷带，绷带缝隙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浓稠的黑雾。
“这是你的恶魂。”杨戬的指尖抚过锁链，金纹亮起的瞬间，右边少年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当年姑母用宝莲灯镇压心魔，却算出你有双生劫——善魂成仙，恶魂成魔。刘彦昌为护你，自愿以魂为饵，将恶魂困在自己体内。”
沉香猛地抬头，却见父亲突然睁眼，浑浊的瞳孔里闪过清明：“沉…香…杀了我…”他咳出的黑血滴在石台上，竟开出黑色曼陀罗，“恶魂要借我…重生…”
开山斧扬起时，杨戬的刀先一步劈下。沉香瞳孔骤缩，却见刀光斩断的不是父亲的脖颈，而是锁心柱上的「往生链」。
父亲的魂魄化作光点涌入他胸口，护心莲印记骤然绽放，而右边的恶魂少年竟发出悲鸣，绷带下的眼睛睁开——那是与他如出一辙的凤眼，却盛着刺骨的冰寒。
“当年姑母用半颗心换他十年阳寿。”杨戬按住他颤抖的肩膀，“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心魔的笑声震得秘境石屑纷飞。那团黑雾化作人形，赫然是瑶姬的模样，只是眉心多了道狰狞的伤疤：“杨戬，你以为牺牲自己就能赎罪？看看镜子里的真相吧！”
照心镜中浮现双重画面：
画面一：沉香执斧站在华山巅，斧刃映着初升朝阳，山脚下百姓焚香叩拜。
画面二：相同容貌的少年跪在金銮殿，脚下是玉鼎真人的尸体，他舔舐斧刃血迹，抬头时眼尾裂开魔纹：“舅舅，你说天条无情，可你看看，这三界谁不是踩着白骨上位？”
“撒谎！”沉香挥斧劈向镜面，却见血衣少年的脸逐渐与杨戬重合——镜中战神浑身浴血，三尖两刃刀贯穿玉帝咽喉，他转身时，第三只眼竟渗出黑血。
“当年我劈山救母，险些入魔。”杨戬突然将刀刺入心口，鲜血溅在镜面上，“姑母将我的恶魂封在镜中，却没想到会与你的恶魂共生。”
镜面轰然碎裂，深处蜷缩的孩童身影暴露在众人眼前。那孩子有六只眼睛，额间同时刻着天眼与魔纹，左脸是幼年沉香的轮廓，右脸是幼年杨戬的模样。它抬起头，咧开嘴露出双重声线：“你们以为劈开的是心魔？不，是神佛最怕的——人心。”
黑袍巨人的手掌压下来时，沉香听见了母亲的声音。
那是十二岁那年，他在桃林偷练斧法，母亲轻轻按住他的手：“沉香，真正的开天神斧，从来不是劈向外界。你看这桃树，虫蛀的地方要自己剜去，才能长出新枝。”
此刻他闭着眼，将斧刃抵住眉心。护心莲印记化作金色锁链，一端缠住自己的脚踝，另一端探入黑雾巨人的心脏。当斧刃落下时，天际同时裂开两道金光——
现实中：华山之巅，开天神斧劈开黑云，露出澄明青天。
内心中：金銮殿内，血斧砍向虚空中的王座，王座上坐着的不是玉帝，而是戴着金冠的自己。
两声轰鸣过后，血斧化作光点融入开天斧。沉香睁开眼，看见心魔化作黑烟消散，而掌心躺着半块玉佩——那是父亲残魂归附时偷偷塞给他的，上面刻着“勿信天眼”四字。
“新天条成了？”杨戬望着天际浮现的阴阳鱼纹路，苦笑中带着释然。沉香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发现舅舅袖口的血迹格外刺眼——那抹暗红，竟与镜中血衣少年的披风颜色分毫不差。
山风掠过耳畔，带来远处百姓的欢呼声。沉香握紧开天神斧，斧刃上倒映着母亲的笑脸，却在某个瞬间，闪过心魔最后那句话：“你以为劈开的是山？是神佛千年不变的执念…”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眼睛，左瞳映着朝阳，右瞳藏着星芒。原来真正的双生劫不是善恶之分，而是——当他劈开旧天条的同时，也在自己心中种下了新的枷锁。
三日后，天庭监兵星君降临华山。
那老神仙看见沉香的双眼时，竟踉跄着后退三步：“你…你是…”
话未说完，他的喉间已插进半柄刀刃。
杨戬握着染血的三尖两刃刀，第三只眼泛着暗红：“星君看错了，沉香的眼睛…分明是日月同辉。”
沉香背对着他们，指尖摩挲着玉佩碎片。他听见身后传来布料撕裂声，悄悄回头时，看见舅舅袖口的血迹正在蔓延，宛如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
而在破碎的照心镜深处，那孩童的六只眼睛突然睁开。它舔舐着掌心的裂痕，用杨戬与沉香混杂的声线低笑：
“下一次，该劈开谁的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