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帝王的情绪低落,夏四海没有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在边上跟着。
当然,裴长恒也不会难过太久。
身居高阁的男人,怎么可能悲春悯秋,他坐在那赤金龙椅上,俯瞰着江山社稷,脚下踩着累累白骨,生死都在一念之间。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为谁停留?
正因为知道,所以夏四海没敢劝。
说多错多,少说少错。
入夜,雨落。
听闻陈昭仪跪在明泽殿外,跪请帝王严查二皇子被害一事,解皇后的禁足,愿以身相代,极尽姐妹情深。
消息传到了未央宫,可把陈淑仪给感动坏了。
“你是说,这么大的雨,跪在明泽殿外为本宫求情?”陈淑仪抚着肚子,“她……”
蕙兰行礼,“主子莫要激动,陈昭仪请皇上彻查此事,解皇后娘娘的禁足,但说到底这也是她的分内职责,原本陈昭仪入宫,就是带着使命来的。”
皇后伺候不里的时候,陈昭仪伺候。
皇后有难的时候,陈昭仪得往前挡着。
皇后做不了的事情,陈昭仪就得去做。
“话是这么说,但能做到的有多少人呢?荣华富贵在前,谁能视若无睹?身处这四方城内,多少的权衡利弊难以言说,她若是真的做到了对父亲的承诺,本宫倒是可以高看她几分,来日必定少不得她的荣华富贵。”陈淑仪好似心头的一块石头落地。
有这样一个人,无条件的,全身心的,拼了命的在宫里护着她,未尝不是一件令人感动的事情。
“主子,那……”蕙兰犹豫着。
陈淑仪摆摆手,“让她跪着,到底也是皇上跟前的人,想来皇帝多多少少会心软,本宫可不想无缘故担下这罪责,更不想被禁足。”
“是!”蕙兰垂眸行礼。
主子都发话了,还有什么可说呢?
外头雨势不小,噼里啪啦的落在屋瓦上。
夏四海时不时的看向门口,紧了紧手中的拂尘,心里有些忐忑不安,却也知晓不该说,只能老老实实的守在皇帝身边研墨。
终于,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便是刘洲快速进来行礼,“皇上,陈昭仪晕倒了!”
“抬回去!”裴长恒忙道,“好生安置。”
刘洲会意,“是!”
一夜之间,陈淑容为长姐请命,为皇后喊冤,雨夜跪在明泽殿外,跪到晕厥的消息快速传遍了皇宫,其后传到了宫外。
陈太师只觉得太冒险,陈赢倒是拍手叫好。
“爹,她好歹有了点作用。”陈赢想了想,“就是不知道这个台阶,皇帝愿不愿意下?”
陈太师想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本来就只是护甲上的事儿,找个宫人出来顶罪便罢了,死去的那个丽婕妤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在皇帝心里占不了多少分量。”
“这倒是。”陈赢点头,“当日弄死那个魏妃的儿子,不也没人追究吗?”
陈太师眉心陡蹙,“慎言,祸从口出的道理,还需要为父教你吗?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处境,怎敢胡言乱语?你这是要把为父和整个陈家,都送到别人的刀口下吗?”
陈赢心头一惊,面色大骇,垂下头不敢多说什么。
“三番五次,让你谨言慎行,你却只当为父是耳旁风,若是哪天为父去了,只怕整个陈家都得毁在你这张嘴上。”陈太师止不住低咳。
陈赢赶紧端着水上前,“父亲息怒,儿子知道错了,您放心便是,以后断然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下不为例!”
“最好如此!”陈太师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缓过劲来,“容儿既然将此事担下,皇帝必会派人彻查,一桩事若是查不清楚,那就干脆把水搅浑,谁也别想得意,每个人都会变成可疑之人。”
可疑之人太多,就不会只盯着一人不放。
陈赢又道,“洛似锦那边最近只盯着南疆,想必也无暇顾及宫里这些事,二皇子之死确有蹊跷万千,但一个孩子罢了……委实没能上他的心。”
“莫要轻敌。”陈太师仿佛很是疲倦,“洛似锦此人不可信,所言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你当警醒,不可大意。”
陈赢瞧着父亲脸上的褶子,父亲到底是老了,有些事情的确不能再让父亲扛着。
思及此处,陈赢的面上露出几分愧色。
退出房间的时候,陈赢特意在门口站了站。
操碎了心的老父亲,其实也没那么吓人,从小到大,父亲一直都在为家族和自己谋划,虽然很多时候言辞激烈,却也是实实在在护住了他们兄妹几个。
回过神来,陈赢转头吩咐门房,“务必小心看护,若是太师有别的什么症状,即刻来报。”
“是!”
永安王的病可能是装的,但是老太师这边,却是真的病倒了,毕竟年纪大了,平日里又是劳心劳力的,谋划太多,总归是伤神。
心竭而衰,势不可挡。
雨,哗啦啦的下。
陈淑容被抬回去的当夜,就起了高热,这事满宫皆知,也因此而惹怒皇帝,招致帝王训斥,被禁足安居宫,算是圆了她替长姐受过之心。
一时间,满宫里说什么的都有。
有人觉得陈昭仪此举颇为仗义,为了姐妹之情能做到舍身之地,委实难得。
但也有人觉得陈昭仪太过愚蠢,眼下这情况不求着明哲保身,还敢往皇帝跟前凑,不是明摆着找罪受?
话是这么说的,但最后事情还是解决了,皇帝解了皇后的禁足,关于二皇子被毒杀之事,已经认定为是未央宫的一个小宫女,因为对皇后心生怨怼,所以趁皇后不备,将毒淬在了皇后的护甲上,以至于害死了二皇子。
小宫女被丢进了大牢,至于是不是她做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并不打算继续追究下去,毕竟未央宫这位如今怀着皇嗣,天塌了也不能拿她怎样。
皇后肚子里的皇嗣,是最大的保命符!
今日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
洛似锦忧心忡忡的站在檐下,宫里那些事微不足道,无外乎是争宠罢了,真正难过的是南疆那边,也不知道那边是否下了雨?
本就时常洪涝,这要是下雨……
远行愿顺遂,长路愿安康。
“爷?”祁烈撑着伞,急急忙忙的自雨里冲上回廊,“南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