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裴长恒终于舒了一口气。
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这里面实在是难受得紧。
屋内。
陈淑仪紧握着父亲微凉的手,其实心里已经有了感觉,她也意识到,父亲怕是真的……眼泪止不住落下,心里万千不甘,“父亲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望着眼前的陈淑仪,陈太师颤抖着,反握住她的手,唯有两句话要交代,“帮你兄长……”
“父亲放心,不管发生何事,我都会帮着兄长,也会护着兄长,父亲以前就说过,兄妹之间当守望相助,才能让陈家永远富贵荣华。多少人虎视眈眈,恨不能将我们食肉寝皮,不可掉以轻心。这些话父亲不必多说,我都记得的!一直都记得!”
陈太师点点头,仿佛很是欣慰,长长吐出一口气。
见此,陈淑仪赶紧端起了杯盏,将一勺参汤喂进了陈太师的口中。
吊着一口气,但不知道能吊多久?
喝了口参汤,陈太师又缓了好久,大概是意识到周围的确没有旁人了,这才又吐着一口气,无力的开口,“小心皇帝和……”
陈淑仪抬眸,握紧了手中的勺子。
这话,她知道。
“小心皇帝和容儿!”
羽睫骇然扬起,若说是小心皇帝,陈淑仪还是明白缘由的,毕竟自古无情帝王家,从她嫁给皇帝那一天开始,从魏逢春被逼着跳下宫墙的时候,她就已经明白了,皇帝是个没有心的狠人,但……
容儿?
“父亲,您糊涂了?”陈淑仪想着,父亲是不是病糊涂了,毕竟自己这一次能脱身,也亏得陈淑容的舍己为她,“容儿是我们陈家的人,是我妹妹,她如今为了我被圈在了宫中,说起来也是我欠了她的。”
陈太师闭了闭眼,幽然轻叹,许是真的精疲力竭,委实说不出别的话来。
“父亲?”陈淑仪心惊。
陈太师好似又晕了过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父亲?”陈淑仪骇然,慌忙起身往外走,“太医,太医!”
早前守在外头的太医,慌忙提着药箱,又急急忙忙的进了屋内查看。
人老了,就是这般模样。
何况陈太师缠绵病榻太久,这会已经是油尽灯枯。
什么时候走,都说不定呢!
太师府的气氛,沉冷到了极点,连奴才们都是低头走路,无一人敢抬头,无一人敢发出异样的动静,每个人都惴惴不安。
主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办丧,但若是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幺蛾子,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臣叩谢皇上大恩。”陈赢行礼,“父亲缠绵病榻已不少时日,得皇上挂心,前来探视,是陈家的幸事,也是父亲与微臣的莫大荣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裴长恒叹口气,“家中有事,莫要行此大礼,朕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来探视。先帝在世时,亦经常感念太师劳苦,朕待陈家之心一如先帝,无有更改。”
“谢皇上隆恩。”陈赢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
当然,帝王不能在外面久留。
不多时,陈淑仪便面色凝着的走了出来,上前冲着皇帝行礼。
“时辰不早了,朕与皇后也该回宫了。”裴长恒转身离开。
陈赢赶紧行礼,“恭送皇上!”
上了马车,裴长恒还温柔的牵起了陈淑仪的手,在外人看来,皇帝与皇后恩爱非常,鹣鲽情深。
可到了马车内,裴长恒便冷了脸。
陈淑仪知道,皇帝这是给她颜面,所以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老老实实的坐在边上,时不时的偷瞄皇帝,但……
裴长恒打开了车窗帘子,瞧着街头的景象。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过这些罪是寻常的人与事,忽然间有种物是人非之感,若是魏逢春还在,若是他的春儿还在,此刻该是怎样的场景呢?
想当年他们是先后脚入城,入目便是皇城的繁华,其后便被困锁在宫中,实在是没有闲情逸致,在城里逛一逛,好好的享受二人世界。
他们所有的恩爱与欢喜,都耗尽在小村中,其后便只剩下了磋磨。
蓦地,裴长恒面色一紧。
“停车。”
车停下,裴长恒忽然从内里出来,然而……
“皇上?”夏四海慌忙上前,“怎么了?”
怎么了?
没怎么!
就是忽然间,好似看到了魏逢春。
可是,她不是在宫里吗?
难道逃出来了?
“皇上?”刘洲近前。
陈淑仪也跟着钻出了銮驾,“皇上?”
“没事!”裴长恒回过神来,“是朕看错了,走吧!”
銮驾快速回宫,没有再逗留。
洛似锦就站在街头,看着銮驾离去的方向,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是药起效了?”
“大概吧!”祁烈回答。
看皇帝刚才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似乎是产生了幻觉吧?
“皇上应该不会再怀疑了。”祁烈小声嘟囔。
自从上次,皇帝疑心宫里的魏逢春真假,洛似锦就做了准备,总归是要蒙住帝王的眼睛,才能让宫里的人继续待在宫里。
好在,应该起效了。
“季有时那小子的药,素来是管用的。”洛似锦深吸一口气,“不过这陈太师,貌似真的不太好了,都到了这地步,大概也就只有季有时还能救他一命。”
祁烈笑了,“如今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怕是不好找。”
“那小子性子烈,不想救的人,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心软。”洛似锦摇摇头,“不可能了!”
祁烈颔首,“那您要去看看吗?”
“皇帝都去了,咱自然也该去,说不定能送最后一程。”洛似锦抬步就走。
这话,还真是让他说中了。
只不过陈赢的脸色不太好,见着洛似锦的时候,恨不能把他打出去,奈何……打不过。
“你来干什么?”陈赢沉着脸。
洛似锦慢条斯理的捋着袖子,“来……探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