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同跌倒在地。
林观繁一只手贴着徐湘祈的头部，另一只手紧紧护住她的身体，独自承受了所有伤害。
下一秒，便听书塾门外传来阵阵哄闹，其中大半听着有些耳熟。
“给我砸！”
这一声嘹亮的喊声，徐湘祈听出来了。
是于叔。
她心中终于舒了一口气，轻轻抬手推了推仍旧将自己抱在怀中的人：
“于叔来了，我们没事了。”
林观繁脸色苍白，如梦方醒，两人有些狼狈地从地面起身，徐湘祈裙摆脏了一大块，十分显眼。
注意到林观繁的视线，徐湘祈跟着低下头。
刺啦一声。
一截鹅黄色软纱被徐湘祈轻易撕开，裙装下摆还有数层，毁坏这一片不大轻易能看出，唯独除去了那处碍眼的污渍。
将布料随手一团，仍在石桌上，徐湘祈抬头看他：
“走吧，你的伤要及时处理。”
林观繁一句抱歉就这样堵在胸中，迟迟没有说出口。
他原以为自己已经护住了徐湘祈，却还是弄脏了她的衣裙。
老于闻听东家被人堵了，抄着家伙便带人赶来，店里只留了一个小伙计看顾，局势瞬间颠倒，没等老于一行人如何动作，闹事这伙人便灰溜溜走了，说好要对林观繁放的狠话，没留下只字片语。
徐湘祈先一步上前同老于报平安，来帮忙的人手中，有好几家的孩子都在牛棚书塾读书，见这里被翻砸得恍如废墟，自发动手帮忙整理起来。
林观繁默不作声站在徐湘祈身后。
他的脚步声并不独一无二，一探一收，和随意路过的某个人没什么两样，可徐湘祈不用回头，就知道身后站着的是谁。
“于叔，这里就交给您了。林公子方才为了护我受了伤，我陪他去医馆瞧瞧。”
于叔闻言一惊，错身看向林观繁，关切道：
“林公子受伤了？”
林观繁的脸色的确难看，他到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在书塾过得也是清汤寡水的清贫日子，在方才那一击之下，林观繁还能保持清醒，已是勉强。
于叔不再与两人交谈，连忙让开道路，怕徐湘祈应付不来，又提了两个店里的伙计跟着帮忙。
好在附近不远就有一家医馆，老大夫仙风道骨地捋着胡子一摸脉，又绕到林观繁身后按压几下，他默不作声受了，只是脸色又青了两分。
老大夫轻描淡写道：
“没什么大事，断了两根骨头。”
说完，便提笔开始写方子。
徐湘祈闻言有些失态起来：
“骨头断了？您不再仔细看看？这便要用药——”
她蹙着眉，语气不受控制地重了些。
老大夫也是个有脾气的，说话半点不客气：
“大惊小怪！信不过老夫便另请高明，门在那，慢走不送。”
徐湘祈到底是没有在街边医馆看诊的经验，这里的大夫虽大多诊治的都是些头疼脑热的小病，但见过的疑难杂症也不在少数，像林观繁这样，受击打之下骨裂，内脏并未受损，的确是小病没错。
一同来的伙计见机极快，上前拱手道：
“王大夫妙手回春，咱们这条街上没人不知道。这位是揽星楼于掌柜家的亲眷，挚友受伤，关心则乱，还请您见谅。”
此时此刻，揽星楼掌柜的名声可比镇国公千金好使许多，王大夫抬头打量伙计一眼，应当是有些眼熟，语气放缓些许，语气生硬地同徐湘祈解释：
“病人肋下骨裂，内脏无伤，只需按时服药静养，不日便可痊愈。”
“我观他面色萎黄、形体消瘦，是脾胃失调。日后需用心调养，药食同补，不可过于忧心劳力。”
忍着脾气解释这两句，王大夫便挥手赶人：
“取了药便回去休息，我后头还有病人等着。”
徐湘祈以眼神询问，林观繁如今已经疼得说不出话，却还是缓缓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伙计去跑腿抓药，徐湘祈远远瞧了一眼，只见满墙药匣子，大半被抓得油亮反光，看来这家医馆确实深受信任，故而往来不断。
原先看着那大夫草草诊断，徐湘祈这才心有顾忌，眼下看来应当是她误会了。
徐湘祈知错便改，对老大夫一礼。
“方才是小女子无状，冒犯先生，请勿见怪。”
大夫的脾气来得快去得快，胡乱摆了摆手，背着药箱出门去了。
只等伙计将药抓好，他们便可以回去书塾了。
徐湘祈站在门边，看着远处天光尽散，才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自己藏在衣袖中的指尖颤个不停。
用袖箭伤人这件事，对她而言，果然还是难以适应。
感受着心中的惊惶，徐湘祈难得想要从姚珞珞身上汲取些力量与勇气。
“珞珞，我今日做的这一切，是对的吗？”
面不改色地同暴徒谈判，沉着冷静地伤人威慑……这些对一年前的徐湘祈而言，遥不可及。
她几乎要怀疑，眼前的一切是不是午后一场荒诞的梦境。
等睁开双眼，她还是闺阁内宅，顺从一生、缄默一生的徐湘祈。
她的思绪不自觉飘远，回过神来，才发现姚珞珞始终没有出声回答。
“珞珞？”
回应徐湘祈的，仍是意识中的一片安静。
她微微皱眉，丝毫不怀疑姚珞珞是不是像上次一样不小心在意识中睡着。
今日情形处处危急，珞珞在意识中上蹿下跳，恨不得身后长出一双眼睛替徐湘祈警戒观察，怎么可能睡着。
她仔细回忆一番，怀疑或许是方才林观繁替她挡下的一击让姚珞珞受到了波及，又或是射人的那一支袖箭见了血，珞珞晕血的旧症复发，才会突然失去意识。
这两种猜测都有可能，具体因为什么，只能等明日清晨姚珞珞醒来再详细问问。
徐湘祈迎着灯火回到林观繁身边，门前映出的剪影轮廓分明，随着徐湘祈的动作，黑影慢慢移动，最终被门扇残忍切去一半。
“我们走吧。”
又伙计在身边，徐湘祈便没有动手搀扶。她单手拎着药包，想着回到书塾，要盯着林观繁吃完一贴药才行。
林观繁今日自见面起便有些奇怪，她想问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