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杜衡也被书院山长带到了知县大人面前。
按照以往的流程,由知县大人出题,让他们当场作诗。
杜衡看着题目,有点傻眼。
不是赏月、观月、望月、念月,而是探月。
探寻的探,探究的探,这要怎么写?
若要是以前,杜衡会严格按照夫子所教,遵循咏月诗的平仄韵脚,加上常用的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等典故,堆叠出一首看着四平八稳文采斐然的诗来。
可是今天看了高娇娇写的诗,再去写这样的东西,杜衡觉得特别没意思。
他忍不住学着高娇娇的样子,挥笔写下心中所感,
“天上白玉盘,千年独自寒。
我若乘风去,捧得月光还。”
短短四句,简简单单,却能写出他心中所感,让他生平头一次觉得作诗也挺有意思。
最后评比,杜衡这首看上去很简单的诗,引起了训导大人的注意,他让人把杜衡叫到了跟前。
杜衡拱手行礼,不卑不亢,
“见过诸位大人。”
他的长相是很纯良正派的好看,加上年岁又小,看上去更有种天真懵懂的纯净。
让须发皆白的老训导不由起了逗弄之心,故意板着脸喝问,
“今晚你们知县大人亲自出题,名为探月,你就交上来这么简简单单的四句诗,未免对今晚的诗会也太不重视了吧?”
杜衡心下一紧,不敢隐瞒,老实回道,
“回宗师,学生愚笨,不擅长作诗,只能直抒胸臆,虽短短几句,但也是学生倾力之作,绝非随便乱写。”
他本就生的一副纯良无害的样子,便是说假话,也很少有人怀疑,更何况说真话。
老训导不忍心再逗弄他,笑着点了点他写的诗道,
“虽然简单,意境却远,尤其这个捧字用的还算有点意思。
现下作诗都讲究辞藻典故,我倒觉得作诗应该化繁为简。
千言万语不如一语中的,用词的精准,远比引经据典来的灵动。”
此话一出,那些绞尽脑汁引经据典的学子们脸色顿时不好了。
老训导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府学的态度,若是府学现在推崇化繁为简,那就说明下一届院试的出题可能会更倾向于实务。
这可跟之前的考试重点大为不同,让习惯了引经据典追求辞藻华丽的学子,不由心中惶恐不安。
齐明和县衙的一众官员当然不会在众人面前反驳老训导的观点,不由纷纷点头赞同。
杜衡得了一堆夸奖,又被当场考校了一番四书五经。
四书五经杜衡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了,齐明他们考校的他不仅都能答上来,连出处甚至当代大家的点评,他也能说上一二。
齐明等人很是满意,觉得这少年学问扎实,态度严谨,一看就是个好苗子。
加上郑子安临行前还特意在齐明等人跟前提点过杜衡,齐明自然很希望岚县再出一名少年才子,给他增加一点政绩,不由鼓励道,
“你师兄对你寄予厚望,我们也十分看好你,明年院试,你可要好好努力啊!”
这话在众人听来,似乎明年院试杜衡已经是胜券在握了。
换作旁人,难免要流露出欢喜自得之态。
可杜衡依然淡定沉稳,不骄不躁,谦逊有礼。
这让齐明等人不由对他更加欣赏了几分,少年才子多狂妄,即便是郑子安在这个年纪也做不到这般宠辱不惊。
这个少年能有如此心性,前途不可限量。
就在杜衡大出风头之时,高娇娇所在的花厅却是一派安静祥和。
老夫人们年纪大了,不喜喧闹,即便在这等盛会上,也只是安安静静在一起品茶,小声聊些家长里短。
有意无意的试探一下各家对儿女亲事的安排,看看能不能为自家的儿孙们穿针引线。
高娇娇配合着她们的喜好,做出一副温婉绵软,少言寡语的样子,大部分时候都静静听着,被人问起时才简短回几句。
但她又不似一般年轻女子那般羞怯,目光沉静,姿态大方舒展,言语中自有一股子不卑不亢的矜持。
这同她对外展露的身份多少有些不匹配,再加上她在作诗和算学上出色的表现,让一众老夫人们对她的出身不由有些好奇。
高娇娇假装不知,依旧保持着温婉有礼,有问必答的态度。
但是话语简略,避重就轻打太极,不透漏一点关键信息,任由众人对她的身份生出各种猜疑。
直到有个老夫人突然直接问起高将军和她们的关系,高娇娇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稍稍迟疑了片刻。
杜映梅忍不住小声问道,
“嫂嫂,她们说的可是高大叔——”
话没说完,就被高娇娇用眼神制止。
杜映梅立刻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像犯了错一般懊恼地垂下了头,不敢再吭声。
高娇娇微微笑着回道,
“高将军帮了我们很多,我们对他很是感激。”
然后就没了,那个老夫人再问是不是本家同宗,高娇娇就回不是。
她回答的很肯定,可在场的老夫人却没一个肯相信。
比起高娇娇滴水不漏的回话,她们更相信自己在内宅后院历练多年的火眼金睛,杜映梅那句话虽然声音很小,但“高大叔”三个字,她们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所以她们笃定,孟门关守将跟这个高家一定关系匪浅。
要不然石楼村怎么能凭一村之力成为军堡,还能建起几十里的城墙,将入侵的蛮子一网打尽呢。
这必然都是边军在背后默默支持的缘故,难怪连徐捕头都想在那里买房置地,乱世之中想保全家业亲人,还是要狡兔三窟啊!
至于徐捕头要去石楼堡买房置地的消息,那可是他儿子亲口同别人说的,自然做不得假。
有人不由动了心思,要不也去石楼堡买块地盖个房,反正不过几百银子的事,有用自然好,没用放着也无妨。
见鱼上钩了,高娇娇随便找了借口提前离席。
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要是鱼一咬钩就拉线,那钓上来的鱼肯定大不了。
杜映梅完全不知道高娇娇的打算,只是按照她的安排说了那句话,终于熬到出了别苑,她赶忙问道,
“嫂嫂,你到底想干嘛啊?”
“当然是搞钱啊。”
高娇娇脚步不停,淡淡回了句,正要上桥,视线却被聚集在桥那头的人群吸引。
河边看热闹的人比他们来之前更多了,尤其是桥头那块儿,已经到了人挤人的程度,看着十分危险。
杜映梅当然知道进城是为了搞钱,可她不明白怎么搞?
难道参加个诗会,当着那些老夫人的面说几句话,银子就能来了?
可还不待她追问,就听到桥头那边吵闹了起来。
有人大骂,
“你挤什么挤,急着去投胎不成?看看把我新买的鞋子都踩坏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要不是你先挤了我,我怎能挤到你?”
“放屁!分明是你先挤的我。”
“你才放屁,再敢骂骂咧咧,老子一嘴巴子抽死你!”
“你说什么?!你动老子一手指试试”
两人越吵越凶时,忽地有个女人尖叫了起来,
“孩子!我的孩子!刚才还在呢,怎么不见了?
谁把我孩子抱走了?
孩他爹,孩他爹,狗蛋被人抱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就混乱的场面一下子更乱了。
有人想要冲到外围,有人想上桥,有人被踩了脚,有人被撞了头,大人喊,小孩哭,女人叫,老人嚷
看的杜映梅不仅有些害怕,忍不住抓紧了高娇娇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