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这一嚷嚷,也是让我心头不由咯噔了一下。
缓过神我忙顺着王城手指的方向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
一看之下,我也是忍不住呵呵冷笑了起来。
王城手指的那户人家,就在临街。
卷帘门关着、上头挂了招牌,写着富春商店四个字,门上还贴着大红的福字。
门的左右两边各摆着两块萝卜,萝卜上插着线香。
前面我说过,我们这边老辈人都有初一十五烧香的习惯。
年三十就更不例外了。
按我们这边的习俗,初一十五、年三十烧香,大多就是在家门口左右两边各点三炷香。
年三十就多加三张黄纸钱。
这三炷香,一炷是敬给门神,祈求新的一年家宅安宁、一炷是敬给漫天神佛,最后一炷则是烧给家中亡故先人。
然而此时此刻,那富春商店卷帘门左右两边萝卜块上插着的线香。
却是只有香头的位置有烧焦的痕迹。
换句话来说就是,三炷香点燃没多久,就自己个熄了。
有人可能会说,这有啥好奇怪的。
没准是卖到了劣质线香,又或者是点的时候没彻底点燃、要不就是给风吹灭了呗。
一家两家出现这情况,的确可以用上面的理由来解释。
可在王城指着富春商店门口的三炷香提醒我以后,我还特地看了看周围其他那些临街人家,家门口点的香。
无一例外。
有一家算一家,家门口左右两边昨晚刚点上的香。
全都是只有香头的位置,有烧焦的痕迹。
然后便熄灭了。
不是一家一户,而是家家户户都这样。
那便只有王城所说天怒人怨这一种解释了。
漫天神佛、甚至包括东流镇上这些人家亡故的祖宗、先人。
都不愿意领受这份香火。
那一刻我紧握着拳头、站在空无一人、好似死绝了一样的东流镇街头。
心里头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
王城也没说话,同样是攥着拳头,阴沉着脸,牙齿都咬的咔咔作响。
就在我两沉默不语,心头怒火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想冲上去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砸门的时候。
呼的一下子。
一股透着阴冷的大风突然迎面卷了过来。
没错。
不是吹了过来,而是打着旋从街头朝着巷尾卷了过来。
席卷的阴风中,家家户户年三十燃放鞭炮剩下的红纸被吹得像是雪花一样扑簌簌往下落。
里头还夹杂着不少祭奠死人用的纸钱。
更让我和王城心惊肉跳、怒火倍增的是除了纸钱、鞭炮红纸屑外。
那一阵阴风席卷过的地方,那些人家门上昨天新换上的门神、福字。
甭管是用胶带贴的、还是拿浆糊沾的。
全都一下子被吹了下来。
前后也就不到一分钟的功夫。
一眼看过去,街道上到处都是被那阵阴风卷下来的门神、福字、春联。
那些人家,家门口用来祈求家宅安宁、新一年平安顺利的青松、柏树枝条、青蒜也被那阵阴风一股脑全给卷跑了。
啥叫天怒人怨。
以前我只在字典里看到过这个词语。
从来没有切身体会过这四个字的含义。
眼下来到这东流镇。
我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天怒人怨这四个字的含义。
这时候王城慢慢转过头、一脸严肃的盯着我,沉默良久后开口问我。
“许仙,连门神都不乐意给这些畜生保家宅安宁、甚至连这些畜生的祖宗先人,都没脸收大年三十这份香火。”
“咱真的还要管这些畜生的死活吗?”
“管!当然要管!”
“但是老王你记住咱们管的不是东流镇这些畜生的死活,是崔红、刘华华这对可怜母女!”
我攥着拳头,看着王城一字一句坚定不移的说着。
也许有人不理解。
你嘴上说着不是要管那些畜生的死活,是要管崔红、刘华华母女。
这不就等于是变相的保护了那些欺负、逼死崔红、刘华华母女的畜生了?
表面看的确是这样。
可你换个角度想,这就好比现实生活中有人受了冤屈,想要提刀杀人。
这么做固然能报仇雪恨,可最后一样要付出代价。
若是真的走投无路、绝望无助,那么做无可厚非,甚至我都会说一句这是最好的选择。
可现在有我、有牛队长、有灰奶奶、还有桂花婶在。
崔红、刘华华母女,有更好的选择能够报仇雪恨、能够讨回公道。
没必要为了那些伤害过、欺负过她们母女的畜生,在付出任何多余的代价。
“老王,我那么说你总该能理解了吧?”
“咱们现在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帮崔红、刘华华母女。”
“而不是要去保护那些畜生。”
王城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然后点了点头,憋着一口气说了一句。
“我能理解,可我心里头就是过不去!”
“觉得憋屈!”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王城了,道理这种东西,甭管什么人张嘴都能讲上一讲。
很多道理,更是摆在眼前、浅显易懂的。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想明白。
我索性便不再这问题上继续和王城纠结。
当务之急,是尽快解决问题。
“走吧老王,咱两先去刘华华家看一看。”
王城没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出发之前,我已经从灰老太太那儿问到了刘华华家的具体 位置。
至于灰老太太为啥今早没跟着我们一块过来。
一来是老太太前几天在东流镇忙活了一通,用她的话来说着实累了,要歇息歇息。
二来老鼠这东西,昼伏夜出是天性使然。
即便成了气候,大白天的也不怎么活跃。
不过昨晚我已经和灰老太太约好,我们一大早先赶过来。
她晚上赶来和我们会和。
言归正传。
崔红、刘华华家就住在镇尾、桥头旁边。
沿着主街道一直往前走,很轻易就能找得到。
我带着王城沿着主街道走了没多大一会功夫。
远远地就看到了那条紧挨着东流镇奔流而下的大河、看到了那座桥。
刘华华的家,就在桥头旁边。
虽然就在镇尾、紧挨着镇子主街道。
但刘华华家,相比起主街道两旁那些人家,要破旧许多。
一栋用红砖重新更换修砌过的面墙的土坯房就是刘华华家。
山墙旁边,也就是靠近大马路这一侧,搭着一个铁皮棚子,棚子外头竖着一块牌子,用红油漆写着摩托维修和一个电话。
铁皮棚子里头,零零散散堆着一些废弃零件、轮胎。
除此之外,还码放着很多细心绑扎成捆的纸壳子、旁边码放的几个大麻袋里头,装满了饮料瓶、易拉罐。
这些明显就是崔红、刘华华母女生前辛辛苦苦收集而来。
换句话说,崔红、刘华华母女虽然智力发育不好,可自从刘铁柱病故之后。
母女两也没像任何一个人伸过手、更不是东流镇那些畜生宣扬的那样,母女两靠着出卖身子还钱过日子。
母女两一直都是靠双手在养活自己。
看着那些码放整齐的纸壳子、饮料瓶、易拉罐。
王城没有破口大骂,只是狠狠一拳头砸在了那铁皮棚子的钢架上。
砰的一声。
拳头都砸的当场破皮出了血,王城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只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从牙缝里头往外挤。
“这些畜生不如的玩意!”
“就该让崔红、刘华华母女头七回魂,把他们挨个扒皮抽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