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所谓仁善

    “赵爱卿,你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

    庆隆帝转过头,眸色深沉的看着赵大人,脸上不见一点笑容。

    赵大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死到临头仍是死鸭子嘴硬,哭天喊冤,“皇上,老臣冤枉!”

    “整个赵家冤枉!”

    赵大人死死盯着苏檀,眼神阴森森如毒蛇,“嘉懿县主,我们赵家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弄出这些东西来诬陷赵家?!”

    “皇上,嘉懿县主能掐会算,有这般泼天的本事,想要捏造几个幻境来陷害赵家,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求皇上明鉴啊,赵家上不负皇恩,下不负黎民百姓,这院子里的白骨,分明就是诬陷!”

    “是赤裸裸的诬陷!”

    苏檀眼底泛起一丝冷光,或许人在见了地狱里才会见到的场景时,真的会笑出来,她看着赵大人,“诬陷?”

    好一句诬陷!

    呜呜咽咽的哭声夹带着霜雪,苏檀掐了个诀,柳枝划破长空,在她手中宛如一把利剑,斩碎困住冤魂的桎梏。

    她冷冽的声音响起,“既然赵大人觉得我是诬陷,不如听听被你们害死的冤魂怎么说!”

    赵大人眼神轻蔑,正要说一句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他的肚子,突然被无数双稚嫩的小手洞穿,那些怨灵剖开他的肚子,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撕扯的粉碎。

    “哈哈哈哈哈哈,恶人终于有恶报了!”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怨灵张开血淋淋的嘴巴,尖利的牙齿撕咬着赵家的人,悲苦凄厉的呜咽声此起彼伏,前一刻还光鲜亮丽的赵家,这一刻竟像是成了坟场。

    宋庭琛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紧紧抓紧了手中的佩剑。

    这些怨灵,瞧着不过七八岁,正是被父母疼着的年纪,可是这会儿,竟然都成了冤魂,被埋葬,被削去头颅。

    庆隆帝作为高高在上的君父,昔年什么血腥的场面都见过。

    皇子争权时,无论是谁上位,都将踩着无数的尸体。

    可是眼下,作为帝王,他瞧见这样的场面,竟也会于心不忍。

    若赵家人真的无罪,真的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清清白白。

    这些怨灵何以如此不罢手?

    御林军们拔剑护着君王,庆隆帝目光落在苏檀身上,掀起薄唇,“嘉懿县主,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在意赵家人如何。

    左右这些怨灵也未曾伤害他。

    何况有苏檀在这里。

    他只是想知道,造就这一切的缘由。

    他不信仅仅只是因为,赵羽好男风。

    “皇上与其问臣女,不如听听受害者怎么说。”

    苏檀的声音飘进风里,她挥手,其中一个丹凤眼的怨灵,便朝着她飘了过来。

    怨灵红着眼睛看苏檀,忽而跪在地上,朝她磕了个头。

    “姐姐,谢谢你……”

    谢苏檀什么呢?

    谢她给了他们复仇的机会。

    如果不是有苏檀在,他们或许一辈子都要被镇压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

    生前被折磨至死。

    死后还要被榨取干净身上所有的价值。

    苏檀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叹息,她同那怨灵道:“将你们心中所有的冤屈,一并告知于皇上罢,皇上会为你们做主。”

    怨灵看着庆隆帝,垂下眼帘,并不信这话。

    他们等了这么久,最后让他们报了仇的,是苏檀,是他们自己。

    却不是什么所谓的皇上。

    庆隆帝眉目冷沉,这一瞬间他似乎与这清寒的天气融为一体。

    他静静看着那怨灵,忽而叹息,“好可怜的一群孩子。”

    “赵家这一群畜生,朕定要将他们满门抄斩!”

    听到这句话,怨灵逐渐红了眼眶。

    “陛下,赵家人压根就不是人,他们都是魔鬼!他们在城外,假借布施之名,实则暗地里掳掠如我们这般大的孩子!”

    怨灵眸色血红,过往的记忆纷至沓来。

    ……

    “这赵大人一家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要不是他们天天城外施粥,我那孙儿早就饿死了!”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端着一个破碗,颤颤巍巍的来到粥棚前。

    布施的下人打了一碗满满的粥到他碗里,老人嘴里念着阿弥陀佛,只说赵家都是好人,等到天气没那么冻了,他们一定要去寺庙里求神拜佛,求老天爷保佑赵家人个个都长命百岁。

    赵家的下人笑了一下,“老人家,您太客气了,我们公子心善,再说了,皇上都爱民如子,咱们也不过上行下效罢了。”

    人群中不知谁哼了一句,“陛下也就只有天灾时才会派朝廷来赈灾,且那些赈灾粮食,有一半都落在了那些贪官手里,谁管我们百姓死活了!”

    这话很快就得到了附和,“就是就是,这不过年不过节,陛下哪里会管我们,也就只有赵大人一家都心善,会记得我们这些吃不上饭。”

    “就是就是,这在我心中啊,什么陛下太子王爷的,都不如赵大人!”

    原本大家都还没有想到这一层去。

    但有人开了口,逐渐的,这样的声音在灾民堆里传开。

    那手拿着破碗的老人,也突然觉得,对啊,陛下也就只有灾荒年的时候,才能想起他的黎明百姓都吃不饱饭。

    别的时候,哪里就管过百姓的死活?

    对于最底层的百姓来说,什么昏君明君的,他们都不懂,能让他们都吃饱穿暖的皇帝才是好皇帝。

    但皇帝没有让他们吃饱。

    反而是赵家人让他们有一口饭吃,不至于饿死。

    那老人颤颤巍巍的就要给赵家的下人磕头。

    立刻有两个家丁将他扶住了,“老人家,这可使不得呀。”

    “我们大人派我们来布施,就是不忍心看着有人饿死,您跪我们,回头我们大人知道了,我们是要挨罚的。”

    那老人顿时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

    赵家人都是好人,他可不能让他们挨罚呀。

    “老人家,您刚才说,您还有个孙子是吧?”

    赵家的下人和颜悦色,一眼看过去真是一个好人啊,对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子,都那般的温和,“您孙子多大了?”

    “八岁了。”老人乐呵呵的笑着,提起自己的孙儿,眼睛都湿润了,“这孩子命苦,碰上荒年,他爹娘都走了,就剩我一个只差半只脚没踏进棺材的老头陪着。”

    “前些个日子还生了病,好歹是熬过来了,可是天寒地冻的,又险些饿死,多亏了官爷们给的粥,你们真是好人啊!”

    他不知道这些人只是赵家的下人。

    他看他们都穿的厚实,比他见过的官老爷还威风。

    那下人顿时笑了笑,“这年纪真好啊,正是调皮的时候,我们家少爷七八岁的那会儿,也是鬼见愁,老爷夫人天天拿棍子追着打。”

    “老人家,这天寒地冻的,我们送你回去罢!”

    赵家负责布施的家丁众多,有那么两三个人暂时先离开,也一点都影响不到进程。

    但那老人家又怎么好意思?

    “不成不成,我这已经够麻烦你们了,不能再耽误你们做事儿……”

    他连连摆手,身旁的两个家丁却是态度温和又强硬,“不成,老人家,您年纪这么大,腿脚又不方便,这天还这般冷,我们如何能放心?”

    “是啊,老人家,万一您在路上摔着碰着,那该怎么办?您家里还有您的孙儿在等着您呢!”

    “说来也是巧了,我们老爷院子里还缺个烧火的小子,我们送您回去时正好瞧瞧,您家孙子合不合适。”

    他这会儿一出口,那老人家便再无法拒绝了。

    大家都知道,赵大人一家子都是好人。

    自己那苦命的孙儿若是能去赵家做活,至少能吃饱饭,也能穿的暖。

    比跟着自己好多了。

    他就这么答应了那两个家丁,还朝着他们露出了感激涕零的笑。

    真好啊,以后不用担心孙儿跟着他会饿死了。

    老头子拄着拐杖,手里端着那碗粥,颤颤巍巍的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才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茅草屋前。

    那房子颤颤巍巍的,好像风一吹就能将它给卷跑。

    赵家的家丁目光在老头的孙子脸上掠过,看了又看,到底是满意的不得了。

    “这孩子,就是瘦了点,也黑了点。”

    “不过不妨事,等进了咱们府上啊,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可怜的孩子,都是吃不饱饭造成的。”

    赵家这两个家丁将这孩子带走了。

    这前两日啊,还会带换了崭新衣裳的孩子,来到老人跟前,让孩子亲口说着,赵家人对他多好,让他有新衣服穿,还有暖和的床睡。

    老人家喉头哽咽,不住的念着阿弥陀佛,庆幸自己的孙子终于有了活路,连夜里睡觉时,他脸上都带着笑,都在梦里求神佛一定要保佑赵家人平平安安。

    茅草屋内燃起了一把大火。

    老人被烧死在了这个草屋内,至死都不知道,他心中比神佛还要仁善的赵家人,就是那个纵火者。

    而三天后,一具新的尸体,从赵羽的院子里抬了出去。

    “这个太瘦,倒是和庭琛哥不像,也就那双眼睛好看些,日后这样的货色,莫要再送到我院子里来。”

    赵羽眼下一片青黑,眼底带着淡淡的嫌弃。

    那家丁讨好一笑,“少爷,不是说宋将军幼时也吃不饱饭吗?这倒是更像呢。”

    赵羽眸色一顿,这话倒也不错,宋庭琛幼时,的确是苦过来的,他眼底夹杂着浓浓的悲悯与叹息,“若教我在庭琛哥幼时便遇着他,定不会让他吃那么多苦。”

    家丁跟着叹息,满脸遗憾道:“谁说不是呢,少爷如此心善,宋将军总有一日,会明白您的心意。”

    赵羽眼神阴暗了一瞬,指骨被他捏的咯咯作响。

    “可惜,苏檀那个贱·人又回来了。”

    一个柳清音他都还没有赶走,苏檀竟然又阴魂不散。

    宋庭琛身边,怎么就这么多莺莺燕燕呢!

    家丁听到这话,倒是捂着脸笑了,“少爷,您怕什么?”

    “老爷不是说这些尸体大有用,等养出了鬼王,赵家气运深厚,到时候想要一个宋庭琛还不简单?”

    等到了那个时候,莫说是宋庭琛,天下间所有的美男子,只要自家少爷想要,那就都是少爷的囊中之物。

    赵羽眼神阴郁,“嗯。”

    等到那家丁一退下,他便对着自己的心腹,露出了充满杀意的神色,满脸厌恶的道:“把刚才和我说话的家丁丢到后山去,瞧着心烦。”

    敢侮辱庭琛哥,也不看看他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心腹颔首低眉,“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