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庆隆帝瞪大眼睛，眼底的厌恶之色，几乎要溢出来，他声音沙哑而阴沉，死死盯着苏檀，可除了一个你字，他却再说不出别的话。
他该说什么？！
他又能说什么！
难道他要说，劈在承昭殿的那道惊雷，劈在他眼前的那道天雷，都是苏檀搞的鬼吗。
且不说他有没有证据。
若他这个做皇帝的亲口承认，苏檀有这样的本事，岂不是给她积累名声？
苏檀在民间的威望，本来就已经越积越高。
如今再如此，岂非是给了她可以重伤自己的机会？！
自己这个做皇帝的，倘若能找出比苏檀更厉害的大师，将她直接除去，他倒是不必如此忧心了。
可是偏偏他不能。
就连此刻他最信任的叶大师都不是苏檀的对手！
庆隆帝头一次在一个女子身上感受到了忌惮和憋屈。
昔年他未曾大权在握之时，那些权臣门阀，尚不曾给他如此憋闷之感。
庆隆帝心中不快，一股极为暴躁的情绪支持着他，恨不得让他此刻就下令将苏檀拖出去斩了。
可是任凭这种情绪在体内叫嚣，庆隆帝也始终不敢真的这么做。
苏檀如今已经疯了。
一个疯了的女人，他不敢去赌她的理智究竟有多少。
她都敢雷劈承昭殿，谁知道她敢不敢弑君！
“苏檀，你到底要如何！”
庆隆帝深吸了一口气，沉沉的盯着眼前身姿纤瘦，明明跪着却感觉始终不曾真正弯下自己脊骨的女人。
“适可而止。”
他终究是吐出了这四个字，这也是隐隐的警告。
警告苏檀不要做的太过分。
苏檀唇角绽出一个微笑，朝着庆隆帝盈盈一拜，“陛下，臣女最开始就说了，特求陛下的恩典，让陛下下一封圣旨，许臣女婚嫁自由。”
“从此之后，除了臣女自己，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人，可以逼着臣女嫁人。”
庆隆帝紧紧的盯着她。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如苏檀这么倔的人。
他几乎已经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她听。
可她始终，就像听不懂人话似的。
非要一意孤行！
庆隆帝目光一瞬不顺的盯着她，神色阴沉沉的，恰似外头阴云密布的天空。
“你口中的任何人，也包括朕？”
“倘若朕觉得哪家青年才俊不错，想要指婚给你，你若是不答应，你也可以不嫁？”
一般女儿家听到这里，哪怕心中不以为然，面上却还是要摆出诚惶诚恐的姿态，跪在地上说一句，臣女不敢。
可苏檀，似乎连这一点点的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
她目光平静，在这一瞬之间，挺直了自己的背脊。
“皇上是真龙天子，既然已经下了圣旨，许臣女婚嫁自由，在臣女未曾自己开口之前，自是不会随意插手臣女的婚事。”
“毕竟堂堂天下之主，又怎会朝令夕改。”
好一句堂堂君主，不会朝令夕改。
庆隆帝不怒反笑，声音缓缓落在地上，不阴不阳，“看来，朕无论怎么劝你都是无用了，你还是要一意孤行。”
苏檀并未正面回答这句话，只是听着外面的雨声，看着那一道闪过的白光，轻轻触着眉头提醒：“陛下，这外头似乎又要打雷了。”
也不知道这一道雷，会不会又劈到承昭殿上。
往前两朝，承昭殿即便遭了雷劈，一个晚上，至多被劈两次。
苏檀此刻用这么平静的态度和他说，外面的雷声又大了，似乎又要打雷，那神色仿佛就像今日又下雨一般稀疏平常。
可是庆隆帝哪里能听不出她言语之中的威胁。
她分明是在告诉他，再说这些有些没的，再在这里威胁她警告她，试图将她塞到宋庭琛的后院，她就让这一道雷，再次真正的落在承昭殿上。
一个晚上，象征着国运的承昭殿，倘若真的连续三次遭雷劈，庆隆帝能不能堵住这悠悠众口那就难说了。
到时候会触发什么样严重的后果，苏檀也无法预估呢。
庆隆帝憋屈不已。
宋庭琛的面色更是阴沉沉的。
他目光紧紧的盯着苏檀，却见对方唇角漾起了一个微笑。
那神情分明是得意是嘲讽。
是在告诉他，她最后的底牌，终究也会在她手上被粉碎。
岁岁歪着脑袋，看着外面的天色，自己的脑袋也耷拉下来，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皇爷爷，雨越下越大了。”
“这道雷都不知道要打多久呢，你说等一下，我们这里还会被雷劈吗？”
她声音稚嫩，说出来的话，让庆隆帝心中又是一梗。
庆隆帝不敢对着苏檀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可岁岁到底是陆知珩的孩子，是他的孙女，他却不是不能指桑骂槐。
“不是已经叫你送去苏家让你学着修习玄术，你都学了什么？这雷等一下究竟会劈在哪，你也算不出来吗！”
“岁岁，你就是这本好逸恶劳，叫你好好学东西，成日里就知道玩！”
他这么说，眼角的余光却一直看着苏檀。
这分明是在说，苏檀就是这般叛逆，又不懂规矩，叫她好好贤良淑德做个贤妻良母，她偏偏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成日里抛头露面就不说，更是连一点大家闺秀的涵养都没有，实在是女子的耻辱。
苏檀完全假装没听见。
就好像压根不知道庆隆帝是在骂她一样。
她甚至摆着气死人不偿命的想法，慢悠悠的给庆隆帝行了个礼，为了平息君王的愤怒开口替小小的昭阳郡主说话。
“陛下，郡主如今才三岁，若三岁的孩子，便能将钦天监那一群大人的活都给做了，只怕……”
只怕什么呢？
后面的话苏檀没有说完。
庆隆帝的脸色却青了青。
好一日指桑骂槐。
合着苏檀，是在这里借钦天监来讽刺他呢！
陆知珩则是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扇子，叹了口气，而后轻摇折扇，“父皇，她本来就是去学着玩的。”
“她才三岁，能背下那么多拗口的咒语已经不错了，哪里真能让她像苏大师这般能掐会算。”
倘若岁岁真的这么小，就能预测到国运。
恐怕他这个好父皇接下来就该真的睡不着了。
陆知珩挑着眉头，这副懒洋洋的模样更是叫庆隆帝气不打一处来。
“你成日里除了会招猫斗狗，还会做什么？！”
“你也给朕闭嘴，不要在这里碍朕的眼睛！”
陆知珩似乎十分厚脸皮，脸上仍然挂着笑。
“父皇，我可以滚，但是你这圣旨是不是得下一下？”
“好歹人家苏大师已经在这里跪了许久了，总不好叫人家一直跪着吧。”
“父皇无非是怕有人上行下效，可天下的女子这么多，也就出了一个苏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