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
兴国公已如鹰隼般的目光紧紧地拧在许春雪身上,面露讥嘲,他毫不客气的讽刺两声,许春雪打的什么心思,他一眼就能看穿。
“一面想着和离,一面又给自己留后路。”
“哪天日子真过不下去了,还可以拿孩子威胁兴国公府。”
“许春雪,如你这般喜欢自作聪明的女子,我实在是见多了。”
“你想要和离也可以,我现在就可以让人去给你煎堕胎药。”
兴国公冷漠凉薄的话,凌启面露痛苦,“爹,你别这样逼春雪。”
“那也是我的孩子。”
他盼这个孩子盼了那么久。
凌启神色哀伤,唇角有些发苦,他眸色悲戚,“春雪,不管你相不相信,从始至终,我都未曾想过要你死。”
“春雪,我最开始碰见嫣然,只是想着,让她为我们生个孩子。”
凌启眸中溢满了伤痛,终于说了一句实话。
“我最开始只是想着,她长得好看,生出来的孩子定然也好看,你也会喜欢。”
凌启说着,用力闭了闭眼,“我没想过要让她活,妇人生产,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就算她未曾活下来,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毕竟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这般过来的。
这世道,至少有一半的女人,都是在生产之际没了性命。
许春雪不说话,只是沉沉的盯着他。
凌启再次痛苦的垂下了眸,“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觉得我歹毒,所以我在误以为你欺负嫣然时,我才那么生气。”
因为,他打算要嫣然生孩子,却又没打算要嫣然活。
因着这种矛盾的心理,他对嫣然心中有愧,在嫣然怀上孩子生下孩子之前,他自然对对方有求必应。
“我要割你的肉,放你的血给她解毒,是我真以为是你害了她,春雪,我只是不想让你也变成那个手染鲜血的人,所以我才会一直走岔了路,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吗?”
许春雪不能明白他的苦心。
她甚至愈发恶心了。
她闭了闭眼,若说她之前还有些余情未消,因此在伤害他时,自己也会觉得痛苦的。
到了眼下,她的心便是彻底的死了。
“凌启,你真让我恶心!”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恶心之人!
“你口口声声说我歹毒,可你才是那个最歹毒的人!”
“我从前以为你和那些草菅人命,从不将贫苦百姓的性命当回事的纨绔子弟不一样,如今才发现,竟是我错了!”
他的所作所为,和那个伙同江柔一起害死江念的凌然,究竟有哪里不一样?!
真恶心啊!
许春雪的眸色狠狠的颤了颤,有一瞬间她甚至在想,她若真将肚子里的孩子打了,或许还是件好事。
毕竟,凌家人如此凉薄,那凌家的孩子,又真的能够长成一个温和仁善的人吗!
但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
什么凌家的孩子,这孩子是由她生下来,在她怀中由她孕育,是真正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是她的孩子!
不是什么凌家的孩子!
许春雪愈发坚定了要和离的念头。
她就拿着手里的簪子,抵在凌启身上,从容的威胁从前那个让她惧怕不已的国公爷,“放妻书我要,孩子我也要。”
“国公爷只管放心,你们凌家的一切都令我觉得恶心,我如今不想再忍了。”
“既然踏出了这道门,我此生便绝不会回来!”
当然,如果是国公爷死了,碍于世道,她或许会去上一炷香。
“混账!”兴国公恼怒不已,“启儿已经同你说了,他纳妾,不过是想要妾室为你生个孩子,谁知道启儿心性单纯,竟然着了怨鬼的道!”
“你作为妻子,不敢念他的辛苦也就罢了,怎还敢如此不依不饶!”
“我已经叫人去请你爹娘过来,既然我与你说不通,那便叫你爹娘亲自来说!”
话音才落,空中便传来一道怒怼。
“你这黑心肠的良心被狗吃了的老货!”
“王八畜生!”
“你们一家子都是王八畜生!”
如兴国公所愿,许春雪的爹娘来了。
却不是来教训许春雪的。
而是来为雪春雪撑腰的。
许母一看见瘦的只剩一把骨头的许春雪,眼泪即刻在眼眶里打转,一时间便忍不住,心疼地几乎要原地晕厥过去。
许春雪闹着和离这件事,被兴国公府这边用力压下,只在高门大户间流转,尚未传到民间。
许春雪从来报喜不报忧,她又深居简出甚少出门,许父许母便真以为她过得很好。
谁知道,好好的一孩子竟然被这群畜生虐待至此。
许母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恨不得朝国公爷脸上吐口水,更恨不得提刀宰了凌启那个畜生。
“你们这一家子人都黑心烂肠!”
“谁稀罕一直留在你们凌家!”
“我可怜的女儿,差一点命都没了!”
许父将妻子护在身后,挺直背脊,顶天立地,“我们许家人确实是泥腿子出身,以前从来没来过京城,可我们人穷志不穷。”
“还不至于为着自己的富贵就卖女儿!”
他们如今在京城置办得起房子,也买得起马车。
女儿就算脱离了兴国公府,他们也能好好养活女儿。
更能好好养活外孙。
这样的场面,兴国公始料未及。
他更没有想到,许家人竟然来的这么快,他不是才派人去请他们没多久嘛,而且他的说辞是许春雪善妒,不依不饶闹着要和离。
怎么这许家人竟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似乎是看出了兴国公面上的疑问,这个时候苏檀站出来了。
她缓缓掀起唇角,一脸无辜,“既然是奉旨诛杀怨鬼,我想着今儿个晚上许姑娘定然会受到惊吓,有自己爹娘陪着,或许也能安然入睡。”
“我也实在没想到,事情定然能演变到如此局面。”
兴国公气结,这苏檀分明就是故意的!
这兴国公府只要一碰上她,就准遇不上好事!
他沉沉吐了一口浊气,缓缓看着苏檀,抬手摁了摁自己的太阳穴,语气阴沉,“嘉懿县主,你自己便是和离过的。”
“自然知道,和离之后女子的近况有多艰难。”
“你该好好劝劝春雪才是,切不可让她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令自己后悔终身的选择。”
苏檀嗯了一声。
她当然是得劝。
她平静地看着兴国公,缓缓道:“我可以好好劝许姑娘,只是如此一来,只怕兴国公府就要遭难了。”
也许是苏檀的神情过于认真凝重,兴国公眉头狠狠的跳了跳。
“这……这话何解啊?”
“许姑娘本是镇宅旺家的命格,她嫁谁,谁便一飞冲天,若她被好生对待,则家宅安宁,运势一路走高。”
“反之……”
苏檀没有再继续往下说,可她的语气竟叫人深深打了个寒颤。
“许姑娘嫁到凌家这么多年,不知她是否身体受过戕害,这平日里,有没有人给她委屈受。”
兴国公:“……”
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他甚至都气笑了,“嘉懿县主也不必诓我,她一介乡野村姑,哪有那么大的能耐!”
苏檀反而挑了挑眉,似有些不解的看了一眼兴国公。
“兴国公对许姑娘竟然误会至此,她若真是普通乡野姑娘,又如何能够遇着凌世子?”
兴国公:“……”
苏檀这话真叫他没法接。
他的儿子自然是人中龙凤。
“许姑娘命格奇特,害她的人,皆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国公爷若想要家宅安宁,放她归家倒是最稳妥的做法,否则,后患无穷。”
兴国公刚想要说苏檀是在胡说八道。
可是在开口之际却陡然想起,好像害过许春雪的人,确实都没什么好下场!
最惨的就是江柔,死无全尸!
至于帮着江柔撑腰的凌然,更是下场凄惨。
凌母当初也一直眼高于顶,看不上许春雪,就惩罚她失去了唯一的儿子。
而自己——连着两个孩子都遭难了,这惩罚还不够大吗!
兴国公深吸两口气,这刀子一落在他身上,他顿时就知道疼了。
他沉沉的看着许春雪,“既然你非要合理,那便随乐你的意。”
“只有一点,你自此以后再不能踏进兴国公府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