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念了一串咒，赵家变天的那一幕幕，浮现在赵德顺眼前。
赵德顺分明已经成了鬼，却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一下，他的灵体在霎那间，仿佛被撕扯成了两半，痛意不断叫嚣，要将他卷入深渊，一寸一寸吞噬。
“不可能！”
“这不是真的！”
“这绝对不是真的！”
他看见自己主子狼狈无比，昔日矜贵风流的君子，浑身溃烂，被囚于天牢，皮肤上渗出大片大片的诡异可怖的伤口，上面还在缓缓流出脓水，赵德顺能看见画面，分明闻不见气味。
但他全然控制不住，灵体倒在地上，不断地干呕，皮肤毫无血色。
似乎那混杂着油腻腐臭的气息，正不断往他鼻子里钻，恨不能裹挟进他每一寸肌肤。
“贱婢！”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赵德顺眸光血红，忍着灵体被撕扯的痛上前，要将苏檀碎尸万段。
她是贱人！
她害了自家主子！
他绝对不能放过她！
他要为主子报仇！
可惜苏檀只是轻轻挥了一下衣袖，赵德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苏檀垂下眼，静静看着他，语气清寒，带着让人恨不能将她扒皮抽筋的讥讽，“不是要杀了我吗？”
“怎么连爬，都爬不起来了？”
赵德顺眸光狠狠一颤，面无狰狞成一团，死死盯着她，“你——”
苏檀觉得好笑。
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赵德顺如今这样子，真是与赵羽如出一辙。
“你主子先前也是这样，被我踩在脚底，人生成了一滩烂泥，他那未曾给我留后路的毒计，使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毫无办法，接下来只有等死，所以他和你一样，只能用这样可怜又可笑的眼神看着我。”
苏檀难免小人得志。
实在是赵羽那副模样叫人觉着大快人心。
叫人能一直记着。
赵德顺灵体发颤，眸光一寸一寸变得血红，死死咬着牙，灵体如河豚般迅速涨大，苏檀眸光一寒，一张引雷符扔出去。
赵德顺还未来得及将灵体引爆让苏檀为他陪葬替自家主子报仇，便被一道惊雷，劈了个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苏檀缓缓看了一眼落在地上的烟尘，眸光清寒。
有点脏。
回头该叫人来清扫。
“嘶……”
一道忍痛声传来，孙家大小姐悠悠转醒，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清瘦身影。
“您是？”
她记得自己正在和一只可恶的恶鬼抢夺身体，只是她到底不敌，却拼死了不让他得意。
那恶鬼恼羞成怒，竟叫自己这具身体昏迷。
这段日子，孙妙言能听得外界的声音，知道在她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偏偏无法睁眼。
她只记得自己差一步就要被塞进棺材里，然后娘亲来了，娘亲拼死也要保护她，却被爹爹斥责是疯女人。
后面的事，她就不知道了。
似乎是有一道安稳的风吹到她身上，叫她觉得安心，可以按下多日以来的疲惫，安然入睡。
苏妙言原以为自己醒来之后还得继续和那恶鬼纠缠。
可这一次她睡了一觉，竟然能同往常一样醒来。
苏檀转过身，视线落在孙妙言身上，唇边绽起一丝微笑，倒是与方才对待那恶鬼赵德顺时判若两人。
“我是苏檀，是你母亲请我过来救你的人。”
孙妙言一怔，接着抓紧袖子，眉目间竟隐隐有几分激动，“嘉懿县主！”
“竟然是您！”
顾不上身子还有些虚弱，孙妙言提起裙子，脚下险些被绊住，可她此刻眼底却再容不下它物，只是欢喜地盯着苏檀，眼底仿佛落下了星子。
“竟然真的是你！”
孙妙言呼吸微滞，心口控制不住的狂跳，以致声音都有些抖，“我有生之年居然还能见到您！”
“你认识我？”苏檀面露疑惑，她不记得自己和孙妙言有过什么一面之缘。
对方今日见她如此激动，倒叫她觉得有些不解。
“不认识”孙妙言摇头，依旧一双眸子如坠了星辰一样看着苏檀，“可我一直想认识你！”
“从前我还想着，如果日后有福气能得嫁高门，或许能见到您，如今竟然未出阁时便见到了！”
孙妙言拍了拍自己的脸，有些疼，“我竟真的不是在做梦！”
她从前听苏檀的名字，都是听着外头的传言，听旁人说苏檀如何如何，有说好话的，也有说苏檀坏话的。
可是不论怎么说，那都是旁人的言语。
她从未真正见过苏檀。
如今却是确确实实的见到了，可谓是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映照在了现实之中。
孙妙言想要激动的拉住苏檀的手，又怕觉得唐突，手伸到一半默默放了回去，小声的道：“嘉懿县主，我心里一直很崇拜您，总想要成为您这样的姑娘，一直想着，若我有生之年，能见您一面，才是死而无憾。”
可是她在快要死的时候没见到苏檀。
却是苏檀搭救了她，叫她不必被那恶鬼害死。
苏檀唇角微微翘着，任谁被漂亮端庄的姑娘夸奖，都会觉得高兴，她是个俗人，她也不例外。
“也是你意志坚定，能撑那么久。”
否则，除非有神仙在孙妙言和恶鬼缠上的那一刻就出现在她跟前，不然的话，孙妙言的这具身体早就被那恶鬼所夺舍了。
孙妙言摇了摇头，下意识问：“嘉懿县主，我娘怎么样了？”
娘亲执意要救自己，爹爹自私自利，凉薄无情，定然会惹怒父亲。
却不知母亲如何了。
爹爹的两房妾室中，有一房可是十分不安分，随时想要将阿娘取而代之。
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虽不能睁眼，却也能听见那女人的狼子野心。
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女人对自己的恶意。
她想要自己死，好借此来打击母亲。
“你娘没事。”
苏檀微笑着安抚，母女本就是天生的同盟，孙夫人可以不顾性命也要护住孙妙言，孙妙言在冷静过后，第一时间在意的也是母亲的安危。
孙妙言松了口气。
阿娘没事就好。
她秀眉微微的蹙着，视线在整个闺房内转了一圈，倒是没见到梦里和自己一直缠斗的那只恶鬼。
她不觉得那只恶鬼能在苏檀的手底下逃跑，因而问道：“那只恶鬼，可是已经死在了您的剑下？”
她听民间传闻，苏檀有一把很厉害的剑，拿着剑时，便能削铁如泥，叫这世间鬼怪退避三舍。
苏檀嗯了一声。
“他死了，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这是他应得的结果。”
赵德顺和他主子赵羽一样令人觉得恶心厌恶。
赵羽喜好娈童，每日只知道盯着男人不放。
赵德顺也是一样。
赵德顺被赵羽送到宫中，进入御前伺候，原本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因着一场意外死了。
不过就算是死了，也心心念念着他的主子赵羽。
这种心心念念，不是奴才对主子的心心念念。
而是对心仪之人的心心念念。
苏檀的视线落在孙妙言身上，只问道：“你随你母亲下山的那一日，是否途经一个你未曾见过的寺庙？”
孙妙言低头沉思，突然抬起头，用力朝着苏檀颔首，“是！”
“可是那个寺庙有问题？”
那日她同母亲一起下山，见着一寺庙孤零零地矗立在半山腰。
许是因为，这寺庙离乱葬岗不远，加之这又有名寺，便显得这个寺庙无人问津。
孙妙言和孙夫人从前也上山礼佛。
只是不曾走这条路。
因着那日上山礼佛的人实在是太多，先前走的那段路，被围的水泄不通，这才换了一个路下山。
因而碰到了这个无人问津的寺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