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后来娇宠的那个宠妾，我的妙言，还有我，我们都想要你死。”
“甚至连你的那些兄弟，瞧见你病了这么久之后，也开始给你下药，想让你早点去死。”
毕竟，他这么一直半死不活的话，一来吃药又费钱。
二来嘛，有这么个病怏怏的长辈在家里的那些小辈可不好说亲。
“你——”
“你们——”
孙大人噗的一声，吐出了一口血，直直的瞪大了眼睛，身子刚坐正一半，就重重的倒了下去。
他的眼睛还是瞪着的。
孙夫人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她默默摇了摇头，薄唇微纤，“真可惜啊，居然断气了。”
她说着，又换上一副伤心的表情，颤颤巍巍的抖着手捂着心口，替孙大人将眼睛阖上。
“老爷，一路走好。”
“黄泉路上，妾身会为您多烧一些纸钱，让您好好的过的。”
……
孙大人就这么死了。
他的死在孙家没有掀起任何水花。
甚至孙家的那些人都在为了他死了而庆幸。
久病床前无孝子。
不管是他的儿女还是他的兄弟，亦或者是他的妻妾，都早早的在盼着这个人赶紧死。
现在他死了，众人只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一下子哭的也更情真意切了起来。
仿佛忽然之间，她们彼此间又重归于好，再无嫌隙。
脸上泪水汹涌，心头究竟有多少欢笑，那就只有自己能知道了。
入了夜，头七回魂那天，孙夫人听到自己屋子里的纱窗被风卷的沙沙作响。
她缓缓掀起双眸，这个夜里她总是睡不着，倒是径直坐了起来。
“贱人！”
歇斯底里的咒骂声响起，这声音沙哑而难听又带着几分熟悉。
不是孙大人又是谁。
孙夫人燃起烛火，微笑的看着眼前朝她索命的厉鬼。
“早就算准了，老爷会过来。”
“好几日未曾看见老爷，府上也风平浪静的，妾身还以为自己猜错了。”
孙夫人微笑着，神情之中压根就不见有半点害怕。
孙大人的脸色狠狠扭曲了一瞬。
不对！
这个贱人的反应不对，不该是这样子的，绝对不该是这样！
孙大人猛地飘到了孙夫人面前。
他张开黑漆漆的大嘴，一双眸子赤红，声音嘶哑而难听，猛地伸出漆黑的指甲，长长的双手，朝着孙夫人的脖子就席卷了过去，“去死！”
砰！
孙夫人毫发无伤。
倒是孙大人的灵体狠狠的砸在了地上。
他缓缓的看着自己心口。
一柄桃木剑，直接从他的心口穿过，微弱的烛光，映衬着孙夫人脸上的笑容，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老爷啊老爷，我既然敢在你临终之际告诉你所有的真相，全然不怕你变成厉鬼朝我索命，你又怎么会觉得我毫无准备呢？”
孙夫人手里带着佛珠，轻飘飘的拿出一张镇鬼符，微笑着看着孙大人。
“这张镇鬼符，还是之前，我说府里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特意去向嘉懿县主请的。”
“好在嘉懿县主并没有多问，收了我的银子便将镇鬼符卖给我了。”
如今，倒是方便了她。
她记得苏檀当时和他说的，若是遇着了危险，只管咬破指尖血涂在这镇鬼符上。
而后朝着闹事的厉鬼狠狠一贴。
自然而然的，这东西就会烟消云散。
孙夫人一步一步朝着孙大人走近。
看见对方惊恐和哀求的面容，微弱烛火下，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
“你要干什么！”
“停下停下！”
“你不要过来！”
孙大人目眦欲裂，几乎要吐出一口鲜血。
不！
灵体颤抖的几乎要碎裂，孙大人满脸哀求的看着孙夫人，“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就算再恨我之前也已经将我杀了！”
“算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
孙大人想要爬起来，想要给孙夫人磕头求饶。
可是那把桃木剑就这么插在他的心口。
直接控制着他，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叫他不得动弹。
他只得满脸惊惧，不断的打着感情牌，寄希望于孙夫人能够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孙夫人脸上只是缓缓的溢出了一丝微笑。
“老爷真会做梦啊。”
“这许久不见，老爷怎么还会说笑了？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妾身竟然完全听不懂？”
孙夫人笑着摇了摇头，愉悦的几乎要笑出声来，眼眸之中都是轻快。
真好啊。
孙大人这么个畜生玩意儿，居然也会对着她磕头求饶。
孙大人活着的时候她都看不见的画面，竟然在孙大人死后叫她看见了。
“真是可惜。”
孙夫人摇了摇头，视线轻飘飘的落在了孙大人脸上，“老爷若是在这之前，能够这么向妾身磕头求饶，能够说出这些熨贴的话，妾身也不至于走到今日这一步。”
孙夫人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似乎还在遗憾。
为什么孙大人就不能在发生这些事情之前做一个好人呢？偏偏要等走到这一步，等到一切都无可回头的时候，他才对着她痛哭流涕，才对着她苦苦哀求。
孙夫人满脸痛苦。
眉眼之间都写满了痛心二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似乎是极其舍不得面前的这个男人。
“老爷……”
孙夫人的声音都沙哑了。
不知道为何，听见她的声音，孙大人竟然莫名其妙也觉得难受起来，分明已经做了鬼，却觉得好像心口突然一疼。
“我知道错了，夫人！”
“夫人我真的知道错了，从前是我对不住你，也是我对不住妙言！”
“无论你从前是如何待我的，我都认了，只是我遭了报应，可眼下我已经死了，你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安心赴黄泉呢？”
他满脸希冀的看着孙夫人。
孙夫人脸上的泪水叫他心中燃起了无限的希望。
他记得自己的妻子一直都是一个心软的人。
既然孙夫人和他说话时声音都抖了，那么她一定会放过自己的吧！
孙大人这么想着，语气也愈发急促了起来，“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放过我也是放过你自己，我现在就去地府，我绝对不在你面前碍眼了夫人！”
孙夫人的神情有些恍惚。
“是啊，一日夫妻百日恩。”
“我记得最开始不是这样的。”
“对吗？老爷？最开始咱们都不是这样的？”
孙大人都这把年纪了，哪里还记得以前的事情。
可是此刻，他还需要求孙夫人放过自己呢，那自然是孙夫人说什么他就附和什么。
他连连点头，“对对对！”
“最开始咱们是夫妻恩爱，互相信任，只是后来发生了太多事，才叫我们的感情面目全非！”
“夫人，咱们都给自己一条生路吧，夫人！”
孙夫人看了他许久，到底是闭了闭眼。
“好。”
孙大人眉目一喜，正要开口感谢她。
下一刻，他就觉得灵体仿佛被什么东西灼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