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
也许是因为情绪激动，陈平再次剧烈咳嗽。
即使用手捂着嘴，那黑血仍然没过指缝，顺着手掌流到地上。
李婉儿惊惶失措，却只能用手去接那黑血，仿佛接到了，就能让陈平的身体好转一些。
柳羽忍了许久的泪也终于流了下来。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陈平身上背负着这么重的心结。
那是用钱，用人力，用任何东西都无法解开的心结，沉疴已久，郁结于心！
柳羽搀扶着陈平，想把他扶到屋里，可那副积病已久的身子，却执拗的一动不动。
“我……还没说完……”
“别说了……”
“不，要说的……要说完的……”
陈平用两只手，分别拉住柳羽和李婉儿。
柳羽能感觉到手掌里黏稠的血液在掌心被积压，分散，遍布整个手掌。
“连襟，如果说老天爷真正对我好过一次，那一定是你肯让婉儿拉帮套这次！”
“你对玉娘姐的好，哪怕是隔着一个村子的小庙村都知道。”
“我能看得出来，自从婉儿来这家里几天，脸上的疲惫少了很多。”
“连襟，我最后再求你一件事……”
“婉儿，她……还是……完璧之身……”
“我求你……帮我照顾她……”
柳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却见陈平将他和李婉儿的手放在了一起。
两只手上都满是黑色的血液，被陈平叠合在一起，似是立下了血一般的誓言。
陈平用力托着两人的手，双眼已经充血，却仍然看着柳羽。
“连襟……答应我，咳咳咳……答应我……”
“好！我会照顾婉儿！”
柳羽长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只要她愿意跟着我，我会待她像玉娘一样，绝不厚此薄彼。”
陈平闻言，这才像是了却了心事一般，艰难的转过头，看着早已哭得喘不上气的李婉儿，抬起手，像是想要再摸一下她的面庞。
可那手，最终还是没了力气，软软地落了下去。
陈平也仰面靠在树上，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发出了那短暂生命最后一声。
“爹……娘……师傅……”
“平儿……没有辜负你们……平儿……用力的活过了……”
“平儿……来找你们……了……”
斜阳把最后一丝余晖带走，也同样带走了陈平。
院子里，李婉儿的哭声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惊天动地。
李玉娘抱着伤心的妹妹，同样哭得泣不成声。
楚灵汐对陈平似乎有着额外的情谊，这几天教她雕刻，小丫头俨然已经把他当成了师傅，此时也趴在陈平身边，小声啜泣着。
楚敬修虽然没哭，可脸上始终带着铁青。
他默默站在陈平身边，两只拳头握得死死的，过了许久，才转头看向柳羽。
“羽哥，这世上是不是好人总是没有好报？”
“不是……”
柳羽摇了摇头。
可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身处这个世道，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好坏善恶能够解释了。
无论好人坏人，都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活着。
哪怕强如庞县令那样的人，都只能怀揣着济世的理想，苟活于乱世之下。
沉默了许久，他也只能犹豫地说出一句话。
“只是这世道艰难而已……”
楚敬修似懂非懂，看了看柳羽，又看了看死去的陈平，和李玉娘，李婉儿，又将目光看向妹妹楚灵汐，最后才将目光看向柳羽手中那把长弓。
“羽哥，我想学武。”
“我想保护妹妹，保护玉娘姐，婉儿姐，保护咱们的家。”
柳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将那把长弓交到他手上。
“等你什么时候能拉开弓再说吧。”
“我去找里正，让他明天请人帮忙，送连襟最后一程。”
……
丧事只办了三天。
里正以灾年万事从简为由，说什么也只肯帮三天的忙。
村里人不知道柳羽靠肥皂赚了点钱，后面的席面也不肯再来了。
纵然如此，三天的白事也几乎耗干了家里的粮食和肉。
安葬了陈平之后，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正轨。
李婉儿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只是经常看着做肥皂的模具偷偷抹眼泪。
李玉娘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她知道自家妹子的性子，走哪都跟着，生怕她做什么傻事。
倒是楚家兄妹把家里那些闲散活计都接了下来，忙里忙外的不停。
李晟的娘和王五的媳妇也过来好几次，在家里帮了几天的忙，还把自家的粮食拿了一些出来。
这让柳羽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自从李晟和王五走后，这些天自己除了送了些粮食和肉过去，基本上很少登门。
他有心进城再买点粮食补贴家用，可又怕家里真出了什么事。
直到下葬后的第三天，李婉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饭。
饭桌上，她就在催促着众人吃饭。
脸上不仅看不出一丝难过，甚至偶尔还会浮现出一丝笑意。
柳羽和李玉娘面面相觑。
任谁都能看出她情绪转变的有些不对。
似乎是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李婉儿这才放下碗，脸上带着笑说道：
“这几天让大家操心了。”
“我没事的，也不会想不开。”
“相公过得比我苦太多了，连他都能用力活着，我又怎么敢就这么下去找他？”
“我不会想不开……我会用力活到八十岁，再下去找他。”
“就是不知道到时候……他不会认不出我……”
李婉儿说着，脸上的笑已经带上了泪水，即使哭着，也还在笑。
“行了，都吃饭吧！”
李婉儿见众人都不说话，抹了抹眼睛，笑着说道：
“我做饭不如姐姐，更比不上姐夫，可你们都得吃完！特别是你们两个小家伙。”
说着，特意指了指楚家兄妹。
“要不，我夜里就蹲在你们俩床头哭，吓死你们。”
“才不怕呢！”
楚灵汐眨了眨眼睛，小手却牵上了李婉儿的手。
“婉儿姐就算哭着，也是个大美人。”
李玉娘听到这话，心里没来由的一酸。
自从嫁给相公，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婉儿这么笑了。
她似乎真的回到了当初那个活泼，开朗的时候。
算起来，她也才刚满18岁啊！
“那都吃饭。”
柳羽笑了笑说道：
“玉娘等下把牙牌准备好，明天我带敬修和灵汐进城，给他们办户籍，再买些粮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