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和小灰，以惊人的速度适应了新的角色。
——基地狼群首领，以及首领的身体。
每天黎明时分，它们就会率领狼群出发，二十多头北极狼排成楔形队列，银白色的身影在晨光中如同流动的冰川。
大多数时候，它们会前往冰层边缘的捕鱼点——小灰已经掌握了用爪子精准敲击冰面薄弱处的技巧。
偶尔遇到迷途的北极狐或海豹，狼群便会展开一场教科书级的围猎。
傍晚时分，狼群总会准时回到冰屋附近。
周野的建造天赋在这时展现得淋漓尽致——借助贺乔的空间复制机，他仅用三天就建起了一座巨型冰屋。
没有繁琐的设计图，这座直径20米、高4米的圆形建筑却拥有完美的承重结构。
虽然内部只是简单铺了稻草，但对习惯睡在露天雪地的极地狼来说，这已经是奢侈的宫殿。
贺乔注意到小灰的变化最为明显。
曾经总爱蹭着她要抚摸的狼崽，现在整天忙着训练狼群的战术配合。
它1.8米的肩高在北极狼中如同巨人，每次示范扑击动作时，肌肉在白色皮毛下流动的样子宛如一件活体艺术品。
已经好几天没见到小灰的贺乔，忍不住念叨：“小没良心的。”
花花则保持着每晚造访的习惯。
有时会带来一根折射七彩光芒的冰棱，有时是某种远古生物的化石牙齿。
最让贺乔动容的是某个极光绚烂的深夜，花花轻轻将前爪搭在她膝头——那上面有道新鲜的伤痕，已经自行处理过了。
那一刻贺乔突然意识到，这个曾经窝在她怀里打呼噜的小家伙，已经成长为能独自面对残酷冰原的领袖。
她站在观察窗前，看着晨雾中狼群操练的身影。
花花的指令短促有力，小灰的冲锋势不可挡，整个狼群如同一台精密配合的机器。
贺乔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轻叩——既为它们的成长骄傲，又为那种不可避免的疏远感到隐隐作痛。
她终于明白那句话的含义：不是孩子离不开父母，而是父母离不开孩子。
这两个小家伙，可是从还没断奶，就在身边养大。
和自己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好在，战影始终没有离开。
它并没有搬去和新狼群同住，而是留在了贺乔的冰屋。
在花花做上狼群首领的第二十一天，战影依然寸步不离地守着贺乔。
用周野的话，就是：像影子般黏在贺乔身边。
因为战影一直不回自己的房间，周野已经吃素很久，他感觉自己就像冷宫里的妃子。
战影厚重的皮毛总是恰到好处地垫在她脚边，体温透过羊绒袜传来恒定的温暖。
当贺乔午后小憩时，战影会小心调整姿势，让她能像当年在泰韦山洞穴里那样，枕着自己最柔软的那片颈毛入睡。
它刻意放慢的心跳声像某种古老的安眠曲，带着雪松与血战的气息。
这种陪伴逐渐变成了某种执着的守候。
深夜的冰屋里，战影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始终亮着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床上的身影。
有次周野半夜醒来，发现巨狼的前爪正虚虚环着贺乔垂落的手腕，仿佛要把贺乔的身影印在脑子里。
周野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难得没有吃味。
某种更沉重的预感压过了醋意——这不像陪伴，倒像在告别。
转折发生在狼群猎杀北极熊的凯旋日。
两只成年公熊的尸体被拖回营地时，狼群的嚎叫声震碎了冰檐上的钟乳石。
战影站在高处检阅它的孩子们，目光扫过花花脸上新添的伤疤，小灰愈发明亮的骨刺，最后定格在每头狼眼中燃烧的野性之火上。
它用头轻轻顶了顶两个孩子的额头，声音比极地的天空还要明亮，‘你们是我的骄傲！’
那晚，战影睡得格外早。
它破天荒允许贺乔帮它梳理了耳后的毛发，甚至舔了舔她的手腕——这个久违的亲昵动作让贺乔红了眼眶。
晨光透过冰棱在墙上投下菱形光斑时，贺乔像往常一样翻身去摸床边的毛团。
她的指尖触到一片异常的冰凉。
羊毛毯下的身躯依然保持着守护的姿势，灰白色的毛发在朝阳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只是胸腔不再起伏，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冰蓝色眼睛，此刻安静地闭着，睫毛上还凝着细小的冰晶。
贺乔的手悬在半空。
她曾无数次预演过这个场景，设想过自己会如何冷静处理后事。
可当真正跪倒在战影身边时，她发现自己正机械地拨开那些厚实的毛发，像寻找迷路的孩子般，固执地把耳朵贴在它不再跳动的心口。
极地的寒风突然变得很轻。
贺乔蜷缩进战影冰冷的臂弯，脸颊贴着它逐渐僵硬的脖颈。
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银灰色的毛发滚落，在阳光下折射出细小的彩虹——那是融化的泪，也是凝固的时光。
周野的脚步在冰屋门口停顿了片刻。
他望着那个蜷缩在战怀里的身影，最终只是走回了厨房，没有打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份羁绊的份量，甚至比小灰和花花都要深。
葬礼简单得近乎肃穆。
花花和小灰带着狼群围成一圈，每头狼都低头轻嗅战影冰冷的鼻尖——这是狼族最崇高的告别礼。
战影的尸体，最后被贺乔收入连空间，埋在大金、大褐旁边。
贺乔消沉了一阵子。
周野一直陪在她身边。
直到北极迎来了极夜。
北极极夜和末世极夜截然不同——这里的天光会像垂死者的呼吸般，在正午时分泛起微弱的鱼肚白。
是一种，正常自然现象，并不可怕。
而据阮明月临死前所说，末世第五年，蓝星将迎来全球极夜，或者说叫永夜更为恰当——全天黑暗如化不开的墨汁，连最先进的红外设备都难以穿透。
贺乔对这些变化漠不关心。
她常常整日坐在沙发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战影最后睡过的毛毯。
直到某个飘雪的黄昏，小灰和花花踏着暴风雪归来。
小灰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冰屋的寂静。
这头肩高1.8米的变异巨狼低头钻进门框，口中叼着一截仍在冒烟的焦黑木材。
火星随着它的步伐簌簌掉落，在冰晶地面上烫出细小的黑点。
贺乔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周野，看这个燃烧痕迹——边缘还是温热的。”
周野抚过木料断面：“炭化层不超过两小时...”
男人抬头时，眼睛眯成危险的细线，“这块浮冰上，竟然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