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一股诡异的沉默中喝完了这顿夜宵。
林叔给两人盛过汤之后就又遁走了。
鱼汤炖的鲜嫩,尤其是放在一起炖的嫩豆腐,谢意的确很喜欢吃,一个人几乎把豆腐都解决了。
待两人放下碗筷,到裴斯聿起身,都没见林叔出来。
谢意松了口气。
要是他还像之前一样让她明天来喝汤,她面对老人家殷切的表情,拒绝的话不一定说的出口。
这样也好。
就在她思索的这一会儿功夫。
裴斯聿人就已经走到门口,正撩开隔断帘,一条长腿已经迈了出去。
她小跑着跟上,也不知道这男人怎么腿那么长,怎么走那么快。
她起身的功夫,男人还没几步就快走到车前了。
“裴先生。”
谢意两个很大的迈步走到男人面前,声音有些微喘:“可以谈谈吗?”
路灯在两人头顶打下来,男人高大的身影轻易将她笼罩,让谢意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
裴斯聿脚步随着她的话一顿,刹车有点慢,导致两人离的有点近。
这个距离,因为太近,所以连表情都没办法看清。
只能看到眼前黑乎乎的脑袋。
灯光的云开在她的发顶,能清楚的看到那上面细小的绒毛。
裴斯聿垂眸仿佛在数上面有多少小绒毛,表情有些认真,出口的话随性:“你确定要在这里谈?”
谢意走的急,只想在回去之前,能有机会跟裴斯聿好好聊一聊。
直到停下来,才发现两人突然离得有点近。
她正要往后退一步,裴斯聿已经擦着她的肩膀,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这次他的步子走的不快,甚至有些随意。
走出窄小的弄堂,是一条开满白玉兰的街道。
三月份的天气,夜晚还有些凉,偶有微风,吹来白玉兰独属的清香。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用双手捂住口鼻,便注意到脸颊边递过来一只口罩。
口罩是那种专门防御花粉的,透明包装还没有拆开。
捏着口罩的手指修长冷白,指骨凸起,这儿的光要比弄堂的亮很多,能看清上面青色血管。
谢意道了声谢,撕开包装,将口罩戴上,才敢吐出憋着的气。
没空去想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花粉专用口罩,或者说,谢意不愿意让自己多想。
她组织着语言,发现无论怎么美化,好像都不太好。
不如直接点好。
“裴先生,这两天很感谢你的照顾。”谢意跟他保持着距离,“还有京少那件事,也多谢你提醒。”
虽然有时候觉得这个人喜怒不定,但她不是没有感觉的冷血动物,尤其是她本就是心思细腻的女孩子,那些细枝末节上,她是有感觉的。
她知道这些或许只是裴斯聿刻在骨子里教养,哪怕言语行动间会暴露他的不耐烦,多数情况还是会克制。
女生会很容易因为一个男人无意识或是施舍般的帮助,从而产生一些没必要的感动。
吊桥效应。
当初她和叶瑾在一起,以至于后来愿意隐忍迁就,也是因为当初那个吊桥效应下以为自己对他深爱到无法自拔。
这样一时感动而产生的感情,实在难以长久。
正因为经历过,谢意才清楚的知道事情如今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走去。
谢意觉得不太对劲,不是他,而是她。
正因为如此,她才要及时止损,让即将偏离轨道的车头扭回原位。
裴斯聿听着她那客气又疏离的道谢,缓慢的停下了步调。
琥珀色瞳孔在黑夜中不复暖色的光,反而显得深刻而无情。
他没什么情绪的‘嗯’了一声。
“明天我不在棠悦,会有司机接送,你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他的冷漠让谢意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知道这番话说出来之后,会让裴斯聿觉得她实在太过自作多情。
可是有些事情必须提前说清楚,哪怕一点误会都不能有。
至少……
至少在处理完那件事之后吧。
裴斯聿没什么波澜的目光看着她。
口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从上往下的视角,只能看到被灯光晕成一排小扇的睫毛,看不清她此刻是什么情绪。
本来也不重要。
“还有什么事,一起说了。”
公事公办的语气,仿佛只要她说出来的话不过分,他都能同意。
谢意以为会和他纠缠几句,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利落。
放下心来的同时,仿佛又在外面包裹着一层不明显的失落感,谢意摇了摇头:“目前没有了。”
裴斯聿将她送回了秋意居,谢意跟他道了谢,留了司机的电话,便回了自己的小窝。
刚打开门,就察觉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客厅内充斥着一股还没消散的螺蛳粉味,还是那种爆辣的味道。
“怎么才回来?”
客厅中间,幽怨的语气如同被丈夫遗弃的怨妇一般,唯一的光源还是眼前那台电视机。
沈依燃那张脸被绿光照着,还挺诡异。
谢意换上拖鞋,打开客厅的灯:“怎么来我这儿了?”
“你家就是我家,我想来就来。”沈依燃用抱着挡住头顶的灯光,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裴斯聿这资本家这么压榨人的吗?给猫弹个琴弹到半夜十二点?”
“不是。”谢意往她身边一坐,把不久前自己跟裴斯聿说过的话给交代了。
沈依燃放下抱枕,竖起她的大拇指:“姐妹,你可真行,连这种话都敢说。”
那裴斯聿能是傻子吗?
不管他对谢意有没有感觉,谢意这番话,摆明了在打他的脸。
是自作多情还是不识抬举,那都不重要了。
谢意怎么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她跟叶瑾的事哪怕已经在板上钉钉,毕竟还没着落,跟任何一个异性走的太近都不好。
裴斯聿本就是自带关注度的男人,那场宴会后,她也算是锋芒毕露,不管好与不好,也一定有人在盯着她。
人言可畏,心里再坦荡也无法确定不会有人拿来做文章,她不想让简单的事情复杂。
她不想做跟叶瑾一样的人。
她将桌上吃完没多久的螺蛳粉盖上,套上塑料袋放到一旁。
起身将只露出一条缝隙窗户大开,意图驱散那种霸道的味道。
余光中,距离她下车不远的一棵常青树下,有一辆灰色卡宴停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