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绝望如同实质的海水,沉甸甸地压在贺临川的心头。

    阿母脚踝上那深褐色的藤蔓,勒紧了他的咽喉。

    祁渊冰冷的手掌扣在他肩头的力量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走!”祁渊的声音透过水流传来,低沉短促。

    贺临川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阿母憔悴却异常坚定的面容,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里盛满了无声的催促和决绝的告别。

    他牙关紧咬,几乎要尝到血腥味,才猛地一转身,跟在祁渊身后,再次挤入那狭窄、幽暗、充满腐朽气息的秘密通道。

    洞穴内,阿母踉跄着后退两步,靠在石壁上,才支撑住身体。

    她急促地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被掀开的破旧兽皮裙摆重新拉下,盖住那刺眼的藤蔓。

    然而手指颤抖得厉害,几次才勉强将兽皮拉回原位。

    就在她刚平复好跳动的心。

    水流被强行撕裂,一个身影裹胁着深海特有的阴寒与腥味,缓缓“滑”了进来。

    来人竟是篷川萨满。

    他并非像其他人鱼那样依靠鱼尾游动,而是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悬浮在水中,数条粗壮如成人手臂颜色深褐近黑的海藤蔓缠绕在他枯瘦的下半身,如同活物的触手般灵活蠕动、推涌,托举着他前行。

    篷川萨满的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只能看到干瘪的下巴和一双深陷的眼窝。

    那双眼睛如同海底最幽深的裂谷,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

    他的出现,让本就压抑的洞穴温度骤降,连水流都仿佛凝固了。

    阿母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紧,几乎停止跳动。

    她强自镇定,提醒自己保持冷静。

    篷川萨满悬浮在洞穴中央,满是荫翳的眼神定格在阿母身上。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

    沉默在冰冷的海水中蔓延,寂静且让人窒息。

    只有藤蔓蠕动的细微“沙沙”声,如同毒蛇在暗处爬行。

    终于,他开口了,“刚才……谁来过?”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冰冷。

    阿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但她立刻挺直了背脊,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她垂下眼睑,看着自己枯瘦的手指交叠在身前,沉默以对。

    篷川萨满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他驱动着身下的藤蔓,无声地向前“滑”近了一小段距离。

    “我闻到了……”萨满的声音更加低沉,眼神如同毒蛇般,“一股不属于这里的味道,带着泥土的潮湿味道,还有,新鲜的尘土味。到底是谁?”

    每一个形容词都精准地指向了刚刚离去的两人!

    阿母的心脏狂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口腔里瞬间弥漫开浓重的铁锈味。

    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依旧低着头,仿佛一尊石雕,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是……他回来了?”萨满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近乎兴奋的残忍,“你的小儿子,贺临川?”

    最后三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向阿母。

    她猛地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怒火和锐利,直直刺向篷川萨满!

    那眼神里的恨意,如同最锋利的刀,恨不得杀了面前的人。

    面对阿母的怒视,篷川萨满非但没有动怒,反而低笑一声,紧接着腿上的藤蔓慢慢靠近阿母,“不说话?”

    蓬川的语调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很好。你的骨头,倒是和你那短命的夫君一样硬。”

    提到“夫君”,阿母的瞳孔猛缩。

    “不过,”篷川萨满话锋一转,满满的恶意,“就算是硬骨头,在这偌大的泽海,什么都不算。我倒要看看,等祭祀那天,你还能不能这样淡定?”

    阿母的呼吸变得异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但她依旧死死咬着牙,她用沉默反抗。

    萨满冷哼一声,浑浊的目光扫过洞穴的每一寸岩石缝隙。

    阿母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被巨大珊瑚礁石巧妙遮掩的通往秘密通道的小洞口方向。

    突然,篷川萨满的动作停住了。

    他微微转向珊瑚礁石的方向,深陷的眼窝似乎眯了起来。

    “嗯?”一声带着疑惑的鼻音。

    阿母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只见蓬川低下头,缠绕在腰间的藤蔓猛地破出,狠狠地抽向那块巨大的礁石。

    阿母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洞穴内炸开!水流剧烈激荡!

    沉重的珊瑚礁石被这股巨力硬生生抽得翻滚开去,重重撞在对面的岩壁上,碎裂成数块!

    浑浊的海水中,那处被掩盖的幽暗小洞口,赫然暴露无遗!

    “原来真进来了。”

    “放了他吧!”阿母厉声喝道。

    蓬川回过头,“放了他?”

    “明天的祭祀我会赴死,但放了他。”

    “别想用这个威胁我,我说你死不了,那你就死不了。”

    他猛地低头朝洞口看去,但什么都没有!

    只有黑暗,还有冰冷的岩石,那种味道甚至在水流的冲刷下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作势就要让藤蔓钻进去。

    下一秒,阿母再次说道:“你敢去,我立刻自杀,你们不是要当众用我来祭祀吗?你说的,如果我不当祭祀品,那么海神就会发怒,我看我今天死了,明天你找谁祭祀!”

    蓬川猛地转向阿母,“你以为就算这样,他逃得掉?他居然敢潜进泽海,海神会降罪!”

    萨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厉,“整个泽海都是海神的领域!他贺临川,注定是献给海神的祭品!而你……”

    他枯瘦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尖,带着浓烈的腥味,“……就是引他上钩的饵!明天晚上戌时,深渊祭坛!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小儿子该怎么救你,然后拼命挣扎想救你,最后自己甘愿变成祭品。”

    “老东西,你才会得到海神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