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镇主街午后,人声嘈杂。
俞老太和吴桂花刚出拘留所,一眼就盯死了街对面的俞建平父子!
他们的小吃摊车前围着不少人。
俞政宇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着油亮的田螺。
收钱找零,脸上带着汗津津的朝气。
一个顾客捏起冰凉咸鲜的田螺用力一嗦,连声夸赞:“够味!真够味!”
俞建平沉默地帮忙递东西。
看着儿子利索、顾客满意,他沉郁的眼里掠过一丝微光。
这小小的摊车,这点安稳,是他刚挣来的。
这画面,却狠狠刺痛了刚失去儿子孙子的吴桂花和俞老太!
吴桂花的哭声猛地断了。
她死盯着俞政宇,那身影在她泪眼里扭曲,变成了儿子俞耀祖上刑场的样子。
“耀祖……我的耀祖……”
吴桂花凄厉哭嚎:“他才多大啊!就算…就算犯了糊涂…也不该吃枪子儿啊!!”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小贱人一张嘴,我耀祖就没了命!”
指向俞建平,“你们这些…这些资本家的狗崽子、跟国外黑心爹一路货!还能在这里人模狗样地赚钱?!老天爷你瞎了眼啊——!!”
这哭嚎点炸了俞老太!
孙子的死、拘留所的屈辱、对俞建平一家的恨。
加上眼前俞建平的生意红火,让她彻底疯了!
“啊——!!”
俞老太眼珠血红,枯瘦身体爆发出骇人力气,甩开俞老头,如疯兽扑出:“灾星!扫把星!!你们一家子黑心烂肺!老的是国外黑心爹的狗崽子!小的是害死亲堂哥的白眼狼、杀人犯!!”
直扑俞建平:“俞建平!你个天煞孤星!养出个小贱人害死我耀祖!我要你偿命——!!”
“娘!!”俞建军魂飞魄散。
俞老头浑浊眼底狠光闪烁,枯手抓空,低吼警告:“老婆子!别发疯!还嫌事不够大?!”
太迟了!
俞老太像炮弹,直撞向摊车后的俞建平!
俞建平听到身后乱喊和诅咒,下意识回头。
瞳孔里是俞老太那张扭曲如鬼的脸!太快!
他只来得及侧身躲。
“轰——!!!”
俞老太狠狠撞在摊车木架上!车猛震!
“哗啦——!!!”
盛满冰凉油亮汤汁和田螺的大木盆剧烈摇晃,猛地翻倒!
深褐油腻的汤汁裹着田螺,瀑布一样泼下来!
“哎哟!”
“我的衣服!!”
“脏死了!谁啊!”
近处的顾客被冰凉油腻的汤和螺泼了一身。
惊怒尖叫,拍打油污,狼狈跳开。
俞建平离得最近!
他躲开了人撞,躲不开这“油雨螺雹”!
冰凉黏腻的汤泼了他左臂胸口!
衣服湿透,冰冷油腻!
更糟的是那撞力震得他胸口发闷!
“呃!”
他闷哼着踉跄后退,脚下踩到油滑汤汁螺壳,彻底失衡!
“爸!!”
俞政宇眼都红了,猛扑过去当肉垫!
父子俩摔在满地油污汤汁和螺的地上。
俞建平脸色发白,左臂胸口冰凉黏腻,又冷又钝痛。
俞政宇顾不上自己,急问:“爸!撞哪了?”
现场一片狼藉。
小吃摊被撞歪了,桶里的汤汁横流,田螺滚得满街都是。
人群惊恐散开,七嘴八舌炸开了锅:
“我的娘!这新摊子招谁惹谁了?第二天就砸场子?”
“那疯婆子哪来的?乡下来的吧?瞧那架势要吃人!”
“啧啧,刚支起来的摊儿,锅都翻了!真够背的!”
被泼了满身油汤的顾客则是跳脚骂娘。
场面乱得像一锅滚粥。
俞老太瘫在油汤螺壳堆里,捂着腰还在嚎:“活该!报应!……跟那跑国外的黑心爹,还有害死我孙子的贱丫头,一块儿下地狱去吧!……”
俞老头和俞建军这才慌慌张张冲过街来拽她。
“老婆子!作死啊你!”
俞建军只知道带着哭腔喊:“娘!娘啊!”
“嘎吱——!”
一声刺耳的急刹,一辆蓝白旧吉普猛地停在街边,轮胎搓起老高一股灰。
车门“哐当”弹开,余智伟脸煞白,眼睛通红地蹦下来。
顾不得去瞧满地狼藉。
此刻,他的满脑子就一件事。
那就是赶紧买药!
“张同志!药店!快说药店在哪?!爹撑不住了!!”
他扭头朝车里嘶吼,嗓子都劈了叉。
车里,余谋友蜷在后座,死命捂着心口。
脸跟死人一样灰败,嘴唇紫得吓人,喉咙里扯着破风箱似的“嗬嗬”声。
找儿子找了四十年,眼看有信儿了。
一激动,老心脏病犯了,偏偏救命的药丸还丢了!
小张也窜下车,手指头戳着乱哄哄人群旁边那小门脸:“那儿!‘利民药店’!快!从这儿穿过去最近!”
余智伟心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
撒丫子就朝药店猛冲!
老爹每一声痛苦的抽气都像鞭子抽在他背上。
要命的是,最近的道儿,就得蹚过这满地溜滑的油汤、滚动的田螺和挤成疙瘩的人群。
“哎哟!长没长眼!”
“看着点道儿啊!”
俞建平被俞政宇架着胳膊,正咬着牙想站起来。
肋下疼得钻心,湿透的衣裳冰得刺骨,动作慢得像老牛。
余智伟眼里只有那药店门!
他侧着身子,就想从俞建平和那歪倒的摊车中间那道窄缝里硬挤过去!
“哧溜——!”
脚下踩着的田螺裹着油汤,滑得跟抹了油似的!
余智伟整个人瞬间失了控,像个麻袋包,狠狠撞在俞建平那正疼着的肋巴扇上!
“砰——!”
这一下撞得结结实实,闷响!
“啊——!”
俞建平一声变了调的惨嚎,眼前金星乱冒。
本来就没站稳,肋下那点疼猛地炸成了撕心裂肺!
他被这股巨力撞得整个人离了地,直挺挺就朝后面那歪倒的摊车车架子上,那根翘起来的、尖棱棱的铁角子砸了过去!
“喀啦!”
沉重的撞击声混着骨头碎裂的脆响。
后腰眼子正正撞在那要命的铁尖角上!
“爸——!!!”
俞政宇的吼声都变了调,带着哭腔,扑过去却捞了个空。
俞建平身体猛地一抽抽,惨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软面条似的瘫了下去。
“老天爷!撞车角上了!!”
“骨头!骨头肯定断了!”
“要出人命了!快!快叫医生啊!”
人群彻底炸了营,惊恐的喊叫盖过了之前的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