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工装的中年男人。

    正被一个年轻人搀扶着从地上站起来,

    “嘎吱——!”

    一声刺耳的急刹,一辆蓝白旧吉普猛地停在街边,轮胎搓起老高一股灰。

    车门“哐当”弹开,余智伟脸煞白,眼睛通红地蹦下来。

    顾不得去瞧满地狼藉。

    此刻,他的满脑子就一件事。

    那就是赶紧买药!

    “张同志!药店!你说的药店在哪?!我爹撑不住了!!”

    他扭头朝车里嘶吼,嗓子都劈了叉。

    吉普车后座,余谋友蜷缩着身体。

    双手死死捂着心口,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

    嘴唇是骇人的深紫色,喉咙里艰难地拉扯着破风箱般“嗬嗬”的喘息声。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生命在急速流逝。

    四十年的寻找,眼看曙光在即,却因激动触发沉疴,偏偏救命的药丸还不知所踪!

    小张也迅速跳下车,指着人群旁边的小门脸,声音急促:“那儿!‘利民药店’!快!从这儿穿过去最近!”

    余智伟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老爹抽气声如同催命符!

    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药!必须立刻拿到药!

    他像一头蛮牛,撒开腿就朝着药店的方向猛冲!

    最近的直线路径,必须穿越那片狼藉的油污和惊恐拥挤的人群。

    “哎哟!看着点!”

    “别挤啊!踩到我了!”

    俞政宇正用尽全力,小心翼翼地架着父亲俞建平的胳膊,试图帮助他站起来。

    俞建平肋下的剧痛让他动作迟缓僵硬,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倒抽冷气。

    冰冷的油污浸透了他的衣服,寒意刺骨,更添痛苦。

    余智伟眼里只有那扇药店的玻璃门!

    他侧着身子,看准了俞建平和歪倒摊车之间那道狭窄缝隙,不管不顾地就要硬挤过去!

    “哧溜——!”

    脚下,一个裹满油腻汤汁的田螺成了致命的陷阱!

    余智伟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在了俞建平那正遭受剧痛的左侧肋下!

    “砰——!!!”

    一声沉闷又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响起!

    “啊——!!!”

    俞建平发出一声非人的、凄厉到变调的惨嚎!

    眼前瞬间被剧痛带来的黑暗和金星覆盖。

    本就摇摇欲坠的身体,被这股巨力撞得完全失去控制!

    如同断线的木偶,直直地朝着后面那歪斜摊车车架子上砸去!

    “喀啦!!!”

    沉重肉体撞击金属声,混杂着一声清晰得骨头碎裂脆响!

    俞建平的后腰毫无缓冲地撞在了那夺命的铁尖角上!

    “爸——!!!”

    俞政宇目眦欲裂,扑过去想抓住父亲,却只捞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俞建平的身体在空中猛地一僵,那声惨嚎被硬生生掐断在喉咙深处。

    随即整个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软绵绵地地瘫软下去。

    “老天爷啊!撞车角上了!!”

    “骨头!听见没?!骨头断了!”

    “血…出血了!快!快叫医生!要出人命了!!”

    人群彻底炸开了锅,惊恐的尖叫和呼喊声浪瞬间淹没了所有其他声音。

    撞了人的余智伟自己也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地上那触目惊心的景象、周围惊恐的呼喊,在他耳中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模糊而遥远。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灼烧的念头。

    药!药!救爹的药!

    他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周围和自己情况,连滚带爬地稳住身形,一头扎进了“利民药店”的门帘子里,消失不见。

    俞宛儿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回来,拐过街角,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满地油汤黏糊糊一片,田螺滚得到处都是。

    人群围在翻倒的小吃摊车旁,乱哄哄的。

    二哥跪在油污里,抱着瘫软的父亲,发出野兽般的嚎哭。

    俞建平脸朝下趴着。

    后腰处,深红的血正迅速在洗得发白的旧工装上洇开,混着油腻的汤汁,刺得她眼睛生疼。

    “爸——!!”

    俞宛儿自己的尖叫冲破喉咙,带着哭腔。

    她疯了似的推开挡路的人,跌跌撞撞扑过去。

    她颤抖着手去探父亲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颈侧的脉搏跳得又急又虚。

    “哥!哥!爸还有气!还有气!”

    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暗暗给父亲输送异能,“别动他!不能动!等医生!”

    她的目光猛地抬起,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向那辆蓝白吉普。

    然后死死钉在药店门口——那个撞了人却不管不顾冲进去的男人!

    怒火瞬间烧穿了她的理智!

    这时,药店的门帘“哗啦”一响,余智伟攥着一个小药瓶,满脸焦急地冲了出来。

    看都没看俞家这边,抬腿就要奔向吉普车救他爹。

    “站住!!!”

    俞宛儿猛地站起来,指着余智伟,“你瞎了?!你把我爸撞成这样!骨头断了!血都流了一地!你连看都不看一眼?!”

    就在这一刻——

    吉普车后座,濒死的余谋友被俞宛儿那声凄厉的“爸!”和尖锐控诉惊动。

    极其艰难地抬起眼皮。

    视线模糊,他痛苦地大口喘气。

    茫然地顺着女孩指的方向,看向油污血泊里那个穿着洗得发白工装的人影……

    当那张因剧痛和失血而惨白扭曲,却依稀带着几分熟悉轮廓的侧脸,撞进余谋友模糊的眼底时——

    余谋友浑浊痛苦的老眼猛地瞪圆了!

    里面全是惊骇和不敢相信!

    “呃……嗬……嗬……”

    他喉咙里嗬嗬得更急更痛苦,捂着心口的手青筋暴起,抖得厉害,想抬起来指,却根本动不了。

    他只能死死盯着地上的人,嘴唇哆嗦着,像是要拼尽全力喊出一个名字:“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