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亮着昏黄的煤油灯光。
俞母正坐在灯下做头花,听到动静立刻迎了出来,脸上带着未散的担忧:“宛儿?怎么只有你回来了?你爸和你哥他们呢?”
“爸和二哥今天摆摊遇到了刚拘留出来的俞老头他们,他们发疯害爸受伤了,爸和哥哥都在医院守着。”
俞宛儿停好车,简单说出前因后果。
“啊!你爸伤的重不重啊?”
“没什么事,就是需要留院观察一下,没问题就能回来了,妈你不用担心。”
“那就好,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一趟医院吧。”
“行,我先去给秦博文赶制药膏,他明天急用。”
俞母一听是给救过他们的秦公安配药,立刻道:“那你快去!灶上有热水,需要什么妈给你搭把手?”
“不用,妈,我自己来就行,步骤熟。”
俞宛儿说完,径直走向自己那间兼做配药房的小屋。
……
病房里。
惨白的灯光照着俞建平苍白的脸,但仔细看,那脸色下的精气神,似乎比预想中要好上许多。
余谋友父子订完旅馆进来,俞政宇正和父亲说着话。
“……他们被关起来了,最少也有十几年的牢狱之灾,多的也有二十来年,总算不用被他们缠住了……”
见余谋友父子俩进来,俞建平父子三人齐刷刷看过来。
俞建平的目光立刻锁在余谋友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我父亲真在海外?我是不是有海外关系?这会不会影响到我家人?”
余谋友步履沉稳地走到床边,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透着属于上位者的冷冽与郑重:“建平,俞有田所言,纯属一派胡言。你父母不但不是坏身份,还极可能是英雄!”
“英雄?”
俞建平的心猛地一揪。
“是的!”
余谋友斩钉截铁,“你不是他孙子。你爹娘,名字是余谋进和杨彩霞。四十年前,他们是为了引开鬼子,把活命的机会给了襁褓中的你,托付给了忠叔……也就是俞忠,俞有田他爹。”
俞建平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
他闭上眼,仿佛在极力压抑翻涌的情绪。
原来…他们是这样的人。
自己不是被抛弃,而是被用生命托举。
他以为早亡的爹娘…
竟是这样的英雄?
一股迟来的悲恸和巨大的敬意瞬间淹没了他。
“所以……是我父母信错了人?”
俞建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余谋友神色复杂,深深叹了口气:“也不算信错了人,至少忠叔是可信的!他老人家到死都在履行诺言。只可惜,他的孩子不像他,生了二心,这才……”
未尽之言里是深深的惋惜和痛恨。
俞智伟眼眶发红,“二叔二婶…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建平,你…你是我们余家血脉!”
一旁的俞政丰眉头紧锁,迅速消化着这爆炸性的信息,抓住了关键点:“所以,俞有田是因为贪图那箱‘活命钱’,才隐瞒了我爸的身世?”
俞政宇则瞪大了眼睛,愤怒道:“我靠!那老东西!真不要脸!亏我爸还……”
他猛地刹住话头,意识到在长辈面前爆粗口不合适。
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但看向父亲的眼神充满了心疼和不平。
余谋友看着侄子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
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建平,等你伤好点,带上家人,随我回城吧。余家,才是你真正的归处。你的伤势,”
他目光扫过俞建平背上的绷带,“在鹿城能得到更好的治疗,我会安排最好的医疗资源,务必让你彻底康复。”
鹿城?
余家?
这两个词在俞建平心中激起涟漪,但更多的是巨大的陌生感和对未知的谨慎。
他从小到大生长在村里,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城镇。
鹿城他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
据说那是一个和他们这完全不同的世界。
完全是天堂与泥潭的区别。
自己这样的人去了那里真能适应吗?
会不会做出什么事给余家和父母抹黑?
俞建平犹豫了,声音干涩:“我…我和人签了合同…山上那几亩药草…侍弄到一半…不能撂荒…”
这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熟悉世界的锚点。
离开这里,去一个全然陌生的“家”?
他本能地有些抗拒。
俞建平看向大伯和堂弟殷切的目光,心绪纷乱,需要一个缓冲:“我…我得和秀芬商量…也得听听家里人的想法…毕竟,举家迁移…”
余谋友理解他的顾虑,没有逼迫,沉沉点头:“好,你跟你媳妇儿好好商量。我们等你信儿。”
气氛有些凝滞。
俞智伟看了看腕表,时针已指向深夜,他压低声音提醒:“爸,时候不早了。建平是伤员,需要静养休息。我们也该回旅馆了,让建平安心休养。”
他转向病床上的俞建平,语气关切,“建平,你什么都别多想,眼下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其他的事,等伤好了我们再慢慢议。”
一旁的俞政宇立刻点头应和,带着点哄劝的语气说道:“爸,听见没?堂伯都说了,您现在的任务就是闭眼睡觉!妈和小妹明天一准儿就来了。我明天还得去食堂工作呢,几百张嘴等着我喂,可不敢误了时间。”
他转头又对大哥交代,“哥,明早要是妈和小妹还没到,你先帮忙照应着爸一会儿。我那边一忙完午饭的高峰,立马就赶回来!到时你再忙你朋友挂面的事去,不耽误。”
俞政丰沉稳地点头,简洁回应:“行,放心。”
余谋友本已随儿子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恰好听到俞政宇这番安排。
他脚步一顿,心中一动,随即折返回来,“政宇,政丰,你们年轻人明天都有正事要忙,别为这个分心。”
目光落在俞建平身上,“我和你堂伯明天上午没什么要紧事,正好有空。建平这里,交给我们照看就行。你们该忙忙,安心做你们的事。”
俞政宇一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这怎么好意思麻烦大伯公和堂伯?您二位也累了一天了……”
余谋友摆摆手,“一家人说什么麻烦?照顾建平是应当的。你们忙你们的去,别耽误正事。建平,”
他看向侄子,眼神温和,“安心养着,明天我们过来陪你说话。”
感受着长辈关心,俞建平只觉得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句低低的:“谢谢…大伯,谢谢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