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问她:“郡王今日要忙公务?”

    施嬷嬷:“是,想必有急事。”

    “什么样的急事,连病也养不得,入夜都要去处置?”

    “朝中机要。”

    程念影不明白:“可那样多的大臣……”

    施嬷嬷笑道:“所以外间才说陛下倚重郡王啊。”

    这样不会将人累死吗?

    明明上回皇帝都看着他吐了血。

    给程念影梳顺了头发,施嬷嬷便扶着她在床上躺下了,又给她掖了掖被角才走。

    第二日起身没见到傅翊,程念影还有些不大习惯。

    她想着干脆直接去魏府练一练功夫好了。

    “准备马车,等用了早膳我要出去。”程念影对一旁的小宫女吩咐。

    接话的却是施嬷嬷:“今日恐怕出去不得了。”

    “为何?”

    “郡王妃还记得先前死在地月阁那个小厮吗?”

    程念影一下就不急着出门了,一边漱口,一边问:“怎么了?”

    “因是郡王府上发生的事,不容轻忽,陛下特地严令京府尹彻查此事。”

    程念影低头擦脸,掩去眼底的情绪:“是查出了什么?”

    “是,查出此人竟是心怀不轨之徒安插在府中的探子!”

    这都查出来了?

    程念影立即问:“那心怀不轨之徒是什么人?”

    施嬷嬷摇头:“那就不知了。总之郡王病后,常在府中处理事务。有些机密要务,决不能被外人所窃取。

    “因而陛下大怒,要再查府中可还有别的人安插的探子。这几日府中上下都不得出入了。”

    程念影听了这话,有一半安心。

    她想若是皇帝要查,那肯定能查出那个男人是谁。

    另一半么……

    “一个安插到府中的探子,会是谁杀了他?”程念影将帕子交给一旁的宫人。

    “我瞧便是京府尹如今也还没有头绪呢。”施嬷嬷摇头。

    程念影仔细思虑了一番,常人应当不会想到她头上来。

    邹妈妈也不大可能漏嘴,因为那又要牵扯出侯府换人一事。

    冷静毕竟是杀手的第一要则。

    程念影:“摆膳吧。”

    施嬷嬷:“哎。”

    整个搜查持续了整整七日。

    程念影七日未出府,也七日未见着傅翊的面。

    邹妈妈本来还有点心慌,但每日程念影都带上她去和猫玩,弄得她一颗心也平稳了。

    “它已经能往我裙摆上扑了。”程念影摸了摸小猫崽。

    邹妈妈笑得眼角皱出了褶子:“可不?一天一个样儿。”

    距离院子不远,树木掩映的楼里。

    傅翊坐在藤编的摇椅上,垂眼隔着窗朝下望去,刚好能将院落中的情形尽收眼底。

    他一只手随意搁在扶手上,缓缓摩挲着藤编的纹路。手边摆着刚喝空还未来得及收走的药碗。

    “怀晏。”老者的声音在室内响起。

    傅翊一脚蹬住了摇椅,作势要起身行礼。

    “怎么如此多礼?只管坐着就是。”皇帝将他一把按住,又扫了一眼那药碗。

    而后皇帝命人搬了椅子来,就这样坐在了傅翊的对面。

    这般架势,的确算得上无上殊荣了。

    “此次探子的事……”皇帝因为衰老而微微下垂的两腮,此时绷得紧紧,“实在是令朕惊怒不已!”

    “老大、太子、老七……竟然都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傅翊的背离开了椅子,他微微向前倾去,以一个劝慰安抚的姿态道:“陛下,不至于此。”

    “他们刺探你,便是在刺探朕,如何不是大逆不道?”

    “朕早已立东宫嫡子,还不能灭了他们的争储之心。朝中有些人拉党结派,朕是知晓的。他们以为朕不知道?

    “更猖狂到这样的地步!眼见拉拢你不成,便插了些探子进来。

    “若非是朕亲子,这帮混账真该杀了了事!”

    皇帝当真是气急了,一连怒骂了几句。

    “陛下,也许只是朝中诸多人难容我,想寻我的错处弹劾我罢了。而无借我刺探陛下心思之意。”傅翊接着劝慰。

    皇帝吐了口气,手中捻着一串佛珠,渐渐平静下来:“就算是如你所说,他们只是不满你,但你是朕倚重的臣子,他们不满你,便是不满朕,一样该治罪。”

    皇帝说完,不等傅翊再开口,他立刻又道:“那日过后,你可还有再咯血?”

    “还有过一回,便没有了。”

    皇帝眉间又皱了起来:“怀晏啊,你的身子……”

    “陛下已赏赐臣许多上好的药材,又赐了御医,总有养好的那一日。”

    “那一日……何时才是个头?”

    皇帝压下眉间的怒色,转头看向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

    不过更先看见了院中的程念影等人。

    皇帝动了动唇,正待开口,傅翊低头咳了咳,而后开口道:“陛下,府上的事到底不便传出去。”

    “是……”皇帝收回目光,“此事朕会处置干净,你先安心养病吧。”

    皇帝起身:“太子是最叫朕失望的,他已是太子,还往你府中安插人作甚?”

    皇帝摇摇头,压下面上的不快:“朕这就走了。”

    傅翊作势又要起身。

    皇帝连声又道:“不必起身相送了。”他露出点笑模样:“怀晏,你病了后,朕桌案上的政务更多了,朕都实在抽不出什么空来,今日过来主持一番,便又得匆匆回去。”

    皇帝叹息一声,突然问:“那个小厮……是你手下的人杀的吧?”

    傅翊摇头:“京府尹如何说?”

    皇帝:“他向朕请罪,说查不到头绪。”

    傅翊平静反问:“为何查不到呢?”

    皇帝扫过他的神色,没再说什么。

    彼时,魏家又一次打翻了烛台。

    这回不是蒋氏打翻的,而是魏嫣华。

    魏嫣华盯着火苗,心道她娘发疯有时也是没法中的法子。

    至少旁人见了就知道避一避了。

    魏家大伯大步走来,手中举着棍子直指魏嫣华:“你瞧,那郡王妃可没再来了。别说第二日第三日来了,这七日了也不见人!”

    “今日可无人能拦下了。”

    魏嫣华奇迹地并没有多心慌。

    若只是贵人一时发发善心,她也不敢信。她凭什么信贵人会低头照拂她呢?

    但不是啊……

    她们有着共同的秘密。

    所以,郡王妃信她,说日后要常来。她便也……信她。

    这比一时的怜悯远远牢靠万倍。魏嫣华扭脸笑起来。

    魏家大伯瞥见她的神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也发起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