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和尚走出来,放了张黄纸在她跟前,似是要她写什么。
“先写下你的所求。”
“再写下你的姓名,家住何处。”大和尚说。
“家住何处?”程念影抬头。
“恐有重名之人,佛要应你的愿,自不能错落到别人头上去。”大和尚说得极有道理。
程念影捏着薄薄黄纸。
心道这便是一张网,筛出来人的困境与家世。
她低声道:“你避开。”
大和尚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走开。
程念影看了一眼大和尚身上的僧衣。这人道行也浅,都识不透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片刻后。
程念影叠了黄纸:“好了。”
“去请香吧。”大和尚收过了黄纸。
小沙弥这才领着程念影往殿里走。
殿中修筑的佛像比郡王府中供的更为高大,程念影抬头去看,那佛头却隐入黑暗中,实在看不清楚。
门“轰隆”一声扣上。
小沙弥独留了她在殿中。
想来从前那些来拜佛的香客,也是这样的。
程念影就这样在殿中走动起来。大抵是郡王府上的那些佛像看多了,此时也不怎么觉得害怕。
找机关,于杀手来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本领。她没有花太久的功夫。
“咔哒”一声轻响。
程念影收回手。
只见香案上的供果转了个圈儿,而佛像的背后也开了一道门。
程念影面不改色地往门内走去,同时扔了铜灯灯身在门口,将门卡住。
那高大佛像之内,竟然有盘旋向上的楼梯。
一眼望去,看不见顶,仿佛直通云霄。
程念影知晓时间紧,足尖轻点,身形敏捷直奔顶部而去。
待来到顶部的平台,两缕光从佛眼透进来,照亮了这个不大的空间。
一把椅子放在中央。
若有人坐在那里,便能睥睨殿中的一切情形。
但眼下……此处无人。
难道一无所获吗?
程念影不死心,走上平台继续搜寻。
除了椅子,的确别无他物,连一盏烛火都无。
程念影想了想,走到椅子前坐下。而后低头细细摩挲过椅子扶手……终于,她有了发现。右边扶手上,木头挂了一丝衣料。
她将衣料取下,掩入随身的荷包之中。
对此人已经有了简单的勾勒。
他在极度放松的状态之下,习惯于向右斜倚而坐,右手常抚弄扶手,留下了积年累月的印记。
小沙弥叩门的声音响起:“香客,可拜过了?”
那声音经空旷的大殿放大,最终落入了程念影的耳中。
她不慌不忙起身,又留意了地上可有遗留鞋印,然后才走出佛像,将烛台与供果复位。
小沙弥已经有些急了:“香客?香客?你的相公在寻你。”
程念影的声音这才隔着门响起:“你们这殿门太沉了些,我推不开。”
小沙弥闻声笑了:“我来就是。”
他挽袖推开。
程念影快步走出去,只见傅瑞明身边多了一个身穿青色披风的傅翊。
“子茂说你为我去拜佛了。”傅翊开口。
“唔。”
“消灾、借运……”傅翊一笑,“我的运气已经足够好,不必再为我借了。”
程念影点点头问:“事办完了?”
“嗯。”傅翊拨了拨她的头发,“怎的额上出汗了?”
程念影连忙去拿帕子。
傅翊接过手:“我来吧。”
傅瑞明见状,侧身盯住了院中栽种的树。
见兄嫂恩爱,他竟也有些想娶妻了。
……
毕竟还有陛下同行,他们并未在此耽搁多久就出去了。
回到马车中,皇帝拿出了他们来天光寺的收获——一堆度牒。
“天光寺寺小,声名不显,借他们的名倒是极好。”皇帝道。
但这里有些怪异。
用了他们的度牒,当真无事吗?
程念影眨了眨眼,扭脸去看傅翊。
傅翊神色平静。
“郡王不是要将她扮做小尼姑吗?她不剃头?”太子的声音在角落里响起。
程念影朝他看去。
只见太子穿着带兜帽的披风,遮盖严实,几乎看不清此刻的模样。
傅翊道:“剃我的就是,剃她的做什么。”
“好了,动身吧。”皇帝打断。
程念影却禁不住转头,也去看傅翊头上的兜帽。
他的头发都剃掉了么?
马车飞快地驶离了御京城。
在抵达下一座城歇脚时,程念影终于得见了傅翊的模样。
他取了兜帽,解了披风递与傅瑞明。
只见他身着黑白二色的僧衣,墨发去尽,俊美的五官利落地露出来,如此不仅不难看,他的好看反而更浓烈地直烙在了人眼中。
于是往日的温和气也被洗尽,只显漠然且富有侵略性。
程念影心底一激灵。
有种站在佛像前接受审判的错觉。
傅瑞明将披风挂好便出去了,门扣上,傅翊缓步走向她,语气倒仍温和:“吓着你了?”
程念影点了下头。
她看似乖巧,实则胆大得很,实在难见她这样的时刻……傅翊走得更近,他抬手扶住她的后颈,低头几乎要吻到她脸上去。
他笑道:“若是如此还会害怕穿僧衣的人吗?”
程念影身形柔软,十分灵巧地从他手臂间溜走了。
她皱着脸道:“不能一起睡了。”
傅翊:“……”
程念影:“我害怕。”
她说着就赶紧出去了。
太子从另一厢走来,他见着程念影,好笑道:“怎么出来了?哦,与和尚躺在一起太奇怪了是吧?”
太子五官亦英俊,如此打扮也不显怪异。
但程念影看了看他,却并不觉得害怕抵触。
大抵是因为曾给过他几拳……
太子见程念影不说话,只一味盯着自己,盯得他后背都隐隐发毛。
“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这样看着我作甚?”太子先发制人。
程念影敛了目光,走远。
太子反而落个没趣儿,还空落落的。
另一厢,一叠黄纸被奉到了男人的跟前。
他斜倚而坐,一张张拨过去,最后有一张漏出来,格外夺人眼球。
只因上面画了一只王八。
“定是来捣乱的!”手下咬牙切齿。
男人:“……”
腹部那已然愈合的伤口似乎隐隐约约又疼了起来。
多新鲜。
他居然被人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