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郡王府,傅翊还是被肩辇抬进门去的,御医忙不迭跟了上去诊治,施嬷嬷围上来安抚程念影:“郡王妃莫忧心,不如先去洗净一身的泥尘。”
“堂嫂。”傅瑞明这时也走了过来,他不善安慰,便只问:“这一趟可惊着堂嫂了?”
程念影摇头,这才也顺势关心了傅瑞明一句:“你的腿伤可好全了?”
“已好全了,不敢劳动堂嫂挂念。”
程念影:“唔。”
傅瑞明发现她似有些心不在焉,想是在担忧兄长吧。
程念影固执要在外头等,施嬷嬷也劝不住。
傅瑞明暗暗看在眼中,想要娶妻的念头都跟着又一次涌了起来。有人关切的滋味……还是很好的。
傅瑞明脑中思绪夹杂,不多时,听见门“吱呀”一声开了,御医走了出来。
程念影几乎立即上前一步:“如何?”
御医沉声道:“途中折腾一番,又损了元气,静养,还须静养。”
施嬷嬷轻叹着气,显然已经习惯御医这样说了。
程念影却问:“究竟伤在何处?为何一动便损元气?脏腑?气血?还是什么?或是余毒未消?”
御医一口气卡在了喉中,他笑道:“郡王妃,这并非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除了旧伤,更有心力上的消耗……”
傅瑞明未想太多,也以为程念影只是太过担忧傅翊,忙跟着劝道:“堂嫂莫急……”
程念影低低应了声“唔”。
她又想起了丹朔郡王说的那句,人一旦起了疑心,那么这丝疑心多还是少,都不重要了。
她眼下便是如此。
她不该如此……郡王曾为她背了黑锅。但她若有疑心却不去弄清楚,心下也很是难受。
“走吧。”程念影招呼施嬷嬷。
施嬷嬷忙陪着她去沐浴更衣。
御医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在那里站了片刻,却是又转头回到了屋内,苦着脸对傅翊道:“郡王妃很是不满我的无能……”
傅翊轻笑:“她先前便总说要换了你,是你害得我久治不愈。”
御医顿时面色更苦。
程念影这厢沐浴后,一旁的宫人连忙为她披上了里衣。
施嬷嬷问:“一会儿便去郡王那里歇息么?”
程念影低声道:“不去。”
施嬷嬷怔了下:“哎。”
“将狸奴抱来吧。”
“……是。”
夜色渐浓。
傅翊放下手中的公文,问:“什么时辰了?”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答:“亥时五刻了。”
傅翊挑眉,倒不见人来。
“吴巡。”
“属下在。”
“推我去幽篁院。”
傅翊来到幽篁院,里头的人连忙轻手轻脚为他开了门,傅翊见状便问:“郡王妃睡下了?”
丫鬟小声应答:“是。”
“将门开了。”
随着木门一声响,傅翊来到了程念影的床边。
丫鬟手举着一盏不大亮的灯,小心翼翼卷起帘帐。傅翊扫了一眼,心道如今府里的人倒规矩多了,也晓得在郡王妃跟前小心了。
而后他才低头朝床上看去。
往日由他睡的地方,今日叫两只猫给霸了。
程念影侧着身子,手臂舒展,虚虚一圈,差不多将猫抱在怀中。
床上是还有些余地,却不过是些床沿、床脚的位置了。
往日上赶着心疼他,今日也不讲究那些了。傅翊抿唇,盯着程念影看了好一会儿,她却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
“小心伺候着。”傅翊留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待门“吱呀”一声重新合上,程念影的眼皮轻轻颤了颤,但却及时按住了没有睁开。
那声音是骗她的!
她分明感觉到,丹朔郡王的气息还未远去。
屋中还有人在!
“真睡着了?”傅翊俯身掐了掐她的脸。
程念影:“……”
这会儿要掐都掐不醒,那就坐实她装睡了。
程念影只得睫毛抖两下,慢慢地,装作睡得迷迷糊糊的样子睁开眼:“嗯?”
傅翊就坐在床沿,丫鬟掌灯,那微弱烛光打在他的脸上,半边脸都隐在了黑暗中。
“还说已习惯我如今的模样了?怎么今日便独自躲在一处了?”傅翊问她:“怎能撒谎骗我?”
骗你的多了。
那时你又会如何待我?
程念影抿唇,慢慢地坐起来:“我只是有些想念府中狸奴。”
傅翊:“哦。是谁先前说怕我入夜生寒,要为我暖一暖?”
程念影:“……”
她想了又想,突地抬起眸来,看着傅翊道:“那时骗郡王的。”
傅翊顿住,全然没想到她嘴里会冒出这样一句话来。
“怎么骗我了?”
程念影从丫鬟手中接过了那盏灯,烛光终于能将傅翊的面庞完全映亮。
她小心留意着他的反应,一边慢吞吞道:“那时只是不愿有别的人为郡王暖床。”
“……”傅翊眯起眼,“那如今……”
“郡王不是不纳妾了吗?”
“……”
半晌。
傅翊才又重新笑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郡王生气了?”程念影还在观察他的反应。
傅翊:“岂会?”
他下手照旧抚了抚程念影的发丝,道:“那更说明娘子爱我至深啊,连我身边有别的女人都容不下。我看以后掌灯的也干脆换做小厮好了。”
好吧。
还是那般善解人意。
程念影将灯还回去,重新躺下。
不对。……她都这样说了,还这般善解人意,岂不更显虚假?
“要接着睡了?”傅翊问。
“嗯,困得厉害。”程念影闭上眼。
“那便睡吧。”
门响起声音,再又合上,这次傅翊是真的走了。
几乎刚出门,傅翊脸上的笑容被收敛了起来,他手肘支在轮椅扶手上,姿态懒散道:“态度有异啊。”
吴巡才反应过来:“您说郡王妃?”
“嗯。”
吴巡憋了半天,憋出来一句:“属下实在没看出来。”
他觉得那侯府女还是挺会勾人的。
小词儿一套一套的。什么只是那时不愿有别的女人为你暖床都来了。这叫撒娇!
“她分明想看我生气呢。”
“看您生气做什么?”吴巡还是不理解。
傅翊修长的手指按在了自己的脸上,他笑着说:“也许她在想,我是不是披了一张画皮吧。”
他问吴巡:“要赌一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