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口说“继承”。

    死人的一切,才需要有人来继承。

    “陛下怜她失母,也正彰显陛下仁爱之心。”傅翊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而皇帝也接上了声音:“爱卿说得有理。”

    他卷起帘子,对外头的人低低吩咐了一句:“将魏兴带到天光寺。”

    马车停在天光寺的门口,立即有身披甲胄的人上前来扶皇帝。

    皇帝当先下去。

    紧跟着是傅翊自己扶住车门,走了下去,吴巡见状连忙要来扶他,但傅翊一转身,朝车里还剩下的程念影伸出了手。

    他要扶她了。

    程念影低头瞧了一眼,避开,还是自己跳下了马车。

    傅翊:“……”

    傅翊从吴巡手中接过新取的披风,抖开,再给程念影披上。

    旁人见状,也不敢催促。没见皇帝都极包容地看着吗?

    傅翊这厢给程念影拉了拉帽子,压低声音道:“我以为你该高兴了。”

    程念影闷声问:“高兴什么?”

    “魏兴之死已是板上钉钉。”傅翊贴着她耳边,“你心中不快该消解了?”

    程念影本来不想说话,但思考片刻,还是应了声道:“嗯,我是高兴的。”

    若是没有回应,郡王反手不让魏兴死了怎么办?

    “是高兴的?”傅翊垂眸看向自己的手,“那为何……”

    程念影反应过来,闷声道:“你扶我,只怕一起摔地上了。”

    傅翊:“……”

    傅翊重新恢复了笑容:“原来如此。”

    “怀晏,你怎的此时与玉容说起悄悄话来?”皇帝无奈。

    傅翊转过身,面不改色:“玉容身上的伤有些疼。”

    程念影觑他一眼。

    他也很会撒谎。

    “莫要留疤才好。”皇帝领头走在前面,“回去定要小心养着。”

    “是。”傅翊应声,带着程念影一同跨过门。

    再看此时的天光寺内,所有僧人皆被扒去了僧袍,再用绳索紧缚,禁军一脚蹬在他们背上,叫他们爬都爬不起来。

    他们一路走过,终于来到主殿前。

    程念影对这里很是熟悉,先前她在这里坐着画了一只王八。

    “陛下。”殿内有人走出来,在皇帝跟前跪倒,“臣等在殿内发现了一处暗道,直通佛像的头部,那里有一处平台,摆下了一张供桌。”

    暗道,程念影去过。

    但供桌?

    那里不是只有一张椅子?

    “供桌?供的什么?”皇帝问。

    显然他也知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个发现。

    “供的乃是一个人偶。”那人将头埋得死死,双手呈上。

    皇帝接过来,随后重重砸到了地上:“它要享天下香火,妄图做众望所归吗?”

    “还有……还有此物……”那人又递上来。

    皇帝接过去一看,这次却未砸在地上。

    那依旧是个人偶。

    傅翊低声问:“上头是陛下的生辰八字?”

    皇帝没有答傅翊这句话,他转头盯住太子,道:“好一个法坛。”

    太子不敢置信地捡起地上那个人偶:“这、这不可能是儿臣的……这……”他的声音顿住,想是也看见了背后所写的生辰八字。

    这一刻,真假都不重要了。

    因为此物,被供在佛像之中,受无数人跪拜,更受了无数的香火。

    皇帝实在……难以容忍。

    回话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凑在皇帝耳边,低低耳语了几句。

    皇帝的脸色越发难看,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寺中更有僧人供述,说你借此地淫/乐京中贵女。可是想借此来控制她们的父兄,乃至她们的丈夫?”

    “父皇……”太子刚开了个头。

    皇帝就从一旁的人手中接过一本册子,重重砸到他脸上:“其中姓名记录清楚,连她们家境都写了进去。好大的算计!”

    程念影眼皮一跳,想到了武宁侯府。

    此时傅翊伸手来抓住了她的指尖,他本想问她在担心什么。但她的手很凉。像是还未从疼痛中缓过劲儿来。

    傅翊抿了下唇,到底是敛了恐吓她的话。

    “朕要废太子。”皇帝蓦地道。

    上次在夔州发了一通怒火,都不如这句话来得有力。

    天光寺成了整个局上的最后一环,重重压在太子的头顶。

    “父皇!父皇怎可!”原以为已经柳暗花明的太子,这时候又被反复扣了一顶更大的黑锅,他如何想得通?

    暴怒之下,便要朝皇帝走来。

    皇帝见他这样,自然不愿他接近,连忙朝一旁使了个眼色。

    于是禁军猛地上前,将他扑倒。

    “父皇!父皇!”太子怒喝。

    皇帝不再看他,转过脸敛了怒气:“将魏兴带上来,让他进暗道去搜查可还有遗漏之物。”

    天光寺不是要纵火吗?

    一场失火,有谁意外身亡便是再常见不过的事了。

    底下人应了声:“是!”

    皇帝此时转头看傅翊:“朕以为你还要劝朕再作查探。”

    “走到这一步,已没什么可劝。”傅翊看向太子被带离的方向,“若是真,便罪不容恕。若是假,储君岂能这样容易被人栽赃坑害?”

    这话说的……还嫌他本事不足了?

    太子霎时更加狂怒:“傅翊!孤要杀了你!”

    “你这张嘴……当真只有朕容得下你这般坦言。”皇帝摇头,“好了,你与玉容先回去吧。”

    傅翊躬身行礼,带着程念影往外走。

    没走几步。

    有个禁军匆匆擦肩而过。

    傅翊回头扫了一眼,嘴角抿弧度,然后若无其事地问程念影:“还疼吗?”

    那个禁军径直来到皇帝跟前,满头大汗,神色焦灼:“陛下……小人,小人斗胆,有个新发现……”

    “什么新发现?上前来说。”

    “那供桌似有些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