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怯怯应声:“是、是……”

    “我等前来接你们去与魏兴魏副使团聚。”

    珍娘面上一喜,赶紧拽着魏义庆往马车回去:“走,走,去见爹。”

    魏义庆朝魏嫣华瞪了一眼:“你就等着吧!”

    魏嫣华气得浑身发抖。

    但马车里的程念影却惊讶地抓紧了车帘,扭头问傅翊:“送他们去与魏兴团聚?”

    “嗯。”傅翊唇边噙着一丝笑。

    魏兴都死了。

    送他们去团聚……那不就是跟着一块儿死么?

    傅翊唇边的笑意慢慢淡去:“怎么不说话了?”

    觉得残忍了?

    “在想原来在寺前,郡王与皇帝提起他们,是为这一刻。”

    “嗯。”所以呢?你还在想什么?

    “可是……”

    “可是什么?”

    “为何皇帝听见郡王提起他们,便决定派人来将他们一并处置了?”

    原来是在好奇这个。傅翊目光轻动,低声道:“自古抄家的大罪,家中男丁都是从重处之。因为在当权者眼中,女眷不足为惧,男丁却要斩草除根。”

    所以当他提起,魏兴有个外室,外室还给他生了个儿子的时候,皇帝自然动了杀心。

    魏兴身上的“功劳”还是由魏嫣华这样一个女子,一个可能还有些憎恶父亲的女子来继承更好。

    程念影明白了。

    她看了看傅翊。

    他看起来更像是擅于操弄人心的人了。

    旁人岂能一两句话便操纵他人生死呢?

    但此事……此事又似是为叫她高兴些?

    程念影在心底悄悄叹气,实在有些难以分辨傅翊这个人。

    这比杀一个人要难太多了。

    这时傅翊命人打起帘子,当先下了马车。而后他又朝程念影伸出了手。

    程念影想到他先前在天光寺前说的话,这回老老实实将手搭了上去。大不了便是一块儿摔地上……也不要紧的。

    “拜见郡王、郡王妃。”魏嫣华嘶哑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而程念影也平稳落了地。

    没有摔。

    傅翊收起手:“去说吧,只三两句话。今日在外折腾太久了。”

    程念影应着“嗯”,慢慢走到魏嫣华面前,与她贴近,压低声音:“魏兴死了。”

    魏嫣华瞳孔一缩。

    程念影又道:“天光寺起火,他应该会被烧死。”

    魏嫣华的身形颤抖,几乎站立不稳,于是抬手一把抓住了程念影:“当真?”

    “嗯,陛下的意思。”

    魏嫣华喉间挤出了一声笑:“哈,哈,哈哈。他恐怕死也想不到吧……真好,真好,他也尝了母亲的痛苦。”

    “只是……只是方才那个女人和她的儿子……”魏嫣华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们也会死。”

    魏嫣华的声音戛然而止,万分震撼:“……什么?”

    程念影:“我只同你说两句喜讯,我便要走了。”

    魏嫣华一时脸上似哭似笑,她与程念影拉开些距离,深深盯着她。

    从今往后,她们之间又岂止只是拥有共同的秘密这样简单呢?

    “多谢你,万分多谢你……谢你同我说喜讯,谢你冲去救我母亲,她神志不清,还要谢你在陛下跟前,替我母亲遮掩转圜,御前纵火乃是大罪……”

    程念影打断道:“她那时真是那样说的,那话不是我编出来的。”

    魏嫣华整个人凝住。

    程念影只能在那里干巴巴地看着她。

    程念影的确不擅安抚人,但她知道,魏嫣华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说了几句话了?”傅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程念影应声:“就走了。”

    她缓缓转过身。

    魏嫣华忙道:“再替我多谢丹朔郡王!”

    郡王妃很有几分实心眼,处置她父亲,处置她父亲的外室母子……应当是那位的手笔。

    见二人就这样又上了马车。

    魏嫣华在后头深深拜下,她没有问郡王妃手疼不疼,岂会不疼呢,一定是很疼的,她会记住那疼痛的。

    永远记得。

    ……

    另一厢,皇帝回到了宫中。

    他独坐在窗前,盯着天上的星月,微微出神。

    供桌是新的……

    但天光寺的事是真的。

    若有人栽赃太子,这个人会是谁……这个人又真的存在吗?

    若有此人,那么不将此人抓出来,皇帝寝食难安。

    他倒并不怀疑傅翊。

    若是傅翊……

    绝不会在供桌的新旧上出差错。

    皇帝在那里坐了不知多久……小太监跑得满头大汗,往殿门口一跪:“陛下……陛下!御京府尹往上报,说,是天光寺大火,死了许多人……包括,太子、太子殿下。”

    这便是傅翊口中的“殊途同归”了。

    皇帝像是初次听见一样,失手打翻了桌案上的茶盏:“你说什么?”

    废太子,有人会阻拦。

    但若太子意外身亡,便无人能说什么了。

    他年纪大了,不能一直替太子擦屁股。

    若要立新储君,须尽早。

    程念影回到郡王府,可叫施嬷嬷好一顿心疼,邹妈妈更是急得恨不能上蹿下跳。

    还是吴巡再三说了,御医已经上过药了,才叫她们放下心。

    转眼入夜。

    程念影躺在床上,胳膊都只能搭在被子外头,她本来有些困了,但见傅翊的身影还在那里,她不禁强撑起眼皮问:“郡王不走吗?”

    傅翊反问:“我该去哪里?”

    施嬷嬷推门进来,问:“主子今夜也歇在此处吗?”

    傅翊:“嗯。”

    程念影心底一边怀疑他,但这会儿又一边觉得不好意思,忍不住细声道:“我一身的汗,还洗不得澡。”

    他肯定受不了的。

    傅翊在床边坐下:“早知此时,先前往里冲那样快做什么?”

    程念影抿着唇,不说话。

    又不高兴了?

    傅翊低头抓起她的手:“只有药味儿,和衣裳上的熏香气。”

    他话音一顿,突然松开手,转而贴住她的额头:“烫的。……起高热了。”

    施嬷嬷变了脸色:“奴婢这就去叫御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