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珍转过头,柔声问:“你告诉娘,你说不是太子。怎么一回事?”

    “这人四处留情,又留下太子名号,布局已久,便是为动摇太子地位。姐姐……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

    这话对秦玉容来说,怎么接受得了?

    “不,不可能,不可能!”秦玉容的表情先是凝住,而后一点点裂开。

    她颤抖着不停摇头,两脚一软,竟是跌坐在了地上。

    楚珍不得不又喝了一声:“收住声,这是在什么地方你还记得吗?你是要爹娘去死吗?”

    秦玉容无助地抖着肩,声音霎时变成了低低的啜泣。

    楚珍此时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消息对她来说,也如一记耳光。

    先前还想着什么皇帝之子,若能留得这份宠爱,将来便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结果居然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不……不。

    “你何来的证据?”楚珍问。

    程念影看了一眼几近崩溃的秦玉容,没说自己给了对方一刀,免得“姐姐”恨她。

    她道:“我在他身上做了记号。”

    楚珍抓紧椅子扶手,沉默了许久。

    直到门外有脚步声近了,是丫鬟来问:“郡王妃,可留侯夫人用午膳啊?”

    程念影应了声:“嗯,留下来一并用膳。”

    丫鬟应着“是”走远。

    楚珍也终于找回了声音:“眼下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了,你要替姐姐保密,知道吗?”

    “他不是太子,他还活得好好的,只怕将来哪一日将事情抖落出去……”

    “那你待如何?”

    “杀了他。”

    楚珍这才头一次直面这个“女儿”说这话时的平静。

    平静得令人有几分震撼。

    “你……”楚珍哑了哑。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程念影接着劝。

    秦玉容已经崩溃得无法思考,这时候倒也没跳出来反对。

    楚珍艰难消化了这短短几句话,再看向程念影……比起玉容,她倒更像是她的女儿。

    奈何假的便是假的,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

    玉容再不争气,也是亲骨肉。

    “此事……我会同你爹商议……”楚珍犹豫道。

    程念影点了点头:“这其中争斗,牵扯甚广,要小心,还要及时。”

    楚珍更是怪异地看了她一眼。

    才多少时日?她说话哪里还像个丫鬟?连这中间牵扯到什么争斗,她都知道了?

    程念影这时候捏了捏指尖,道:“既然姐姐无事,那便来说说我吧。”

    “说你?”

    “嗯,我与她换回去以后呢?”

    “怕郡王起疑,恐怕不能立时入族谱。”楚珍眉头皱紧,“要委屈你了……”

    “嗯……”入了族谱,若不幸死去,魂魄便有归依之所。

    做杀手最害怕的,便是死后魂魄都不得归处。听闻这样的,连轮回都入不得,只能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但她将来也不做杀手了,这个倒不是很要紧了。

    她还可以嫁给别人,以后魂魄就去住别人家了。

    程念影问:“还有呢?”

    这话问得邹妈妈心惊胆颤。

    这位怎么还期待上了?还规划上了?

    不是,真要走啊?

    邹妈妈又朝秦玉容看了一眼。这嫡姑娘顶个什么用啊?

    “御京恐怕也留不得……”楚珍迟疑出声。

    程念影慢慢放开了捏紧的手指,她的眸光淡下来:“还有呢?”

    楚珍目光颤动。显然,她也不傻,什么都不给,人家自然要疑心她的说辞。

    楚珍立即道:“待尘埃落定,我与你爹带你去外祖家小住,如何?你小姨家中,还有与你年纪相仿的兄弟姐妹,他们能陪着你玩。”

    程念影犹豫片刻。

    虽不大好。

    但她还是说了:“我能带多少金银走?”

    见过了郡王的父母,亦见过了魏嫣华的父亲。可见有些父母并不一定都是靠得住的。

    还是要先拿到手足够的金银。

    楚珍愣住:“带多少金银?”

    程念影轻轻点头:“新婚贺礼,陛下赏赐,还有郡王私库里分的东西……那些,我能带走多少?”

    楚珍先是不悦。

    但紧跟着又不得不感叹,这小丫头聪明着呢。便是话说得再漂亮,她也没有全盘依赖于武宁侯府。

    “这些恐怕不能带走,否则将来缺了说不清楚。府中月银拿走倒无妨。再有,爹娘也得给你补一些呢,好叫你今后过上无忧的日子……”

    楚珍一拍手掌,眼泪又下来了:“瞧我,送嫁那日急得很,都不曾问你如今的名字是什么。”

    杀手的名字是不能曝于人前的。

    “小禾。”程念影道:“我叫小禾。”

    “小禾,小禾,娘的小禾。今后娘会将你这细细的小禾,养得越来越好……”楚珍说着又要去抱她。

    “我身上当真是脏的。”程念影避开。

    倒叫楚珍一腔情意无处安放了。

    邹妈妈也从旁道:“是呢,郡王妃病了,得避风、避水。”

    楚珍眼露心疼:“怎么病得这样厉害?”

    “不妨事,已然大好了。”程念影看向秦玉容,“她……”

    楚珍弯腰将秦玉容从地上拉起来,怒道:“别害了你妹妹,你留在这里,是要助你妹妹好好脱身的。你难道要她替你一辈子,过这样提心吊胆的生活吗?”

    秦玉容缓缓回神,面露羞愤之色,朝程念影一拜:“妹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这罪过……还是我自己来受吧。”

    这话听得程念影心底别扭。

    怎的就成罪过了?

    丹朔郡王不至于此……虽说是心思深了一些些……

    “擦了眼泪。”楚珍递过去帕子,“让你妹妹领我们在府中四下走走吧。”

    程念影正觉得有些呼吸不畅,转身带路走在了前面。

    再与武宁侯夫人相见,怎么并无期待中的那样高兴呢?

    “郡王妃。”有丫鬟走到了面前,福身道:“郡王派奴婢来传话,请郡王妃小心些,莫要太过激动,免得碰了伤口。”

    楚珍在后面听见声音,目光闪了闪。

    “知道了。”程念影这厢应着声,踩着阶梯往下走。

    丫鬟又道:“您要去哪里?若走急了,只怕出汗,汗水浸到伤口里还得疼呢。”

    “只是带我娘四下转转。”

    丫鬟思忖片刻:“奴婢去请示一番。”

    程念影无奈,只好等在那里。

    楚珍跟着走出来,眼底的情绪更加复杂。……这算宠爱?还是禁锢?

    楚珍这问题很快有了答案。

    没一会儿那丫鬟回来了,后头还跟着傅翊。

    傅翊并不看旁人,到了近前,只笑着问程念影:“要不要换你来坐,让人推着你走?”

    “……何必这样麻烦。”程念影拒绝。

    傅翊扣住她腕子:“我瞧瞧你伤口。”

    楚珍看着,秦玉容看着,程念影这才觉得不大好,立即要抽手。

    傅翊却偏坏心眼儿地攥得紧紧,笑道:“怎么?我瞧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