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程念影整个人僵在那里,双眼瞪圆,这已是她非常难得的失态模样了。

    不等她答,傅翊转头吩咐:“去把白日里那个丫鬟叫过来。”

    “是。”

    程念影这时候看见了秦玉翎的身影,她想也不想便喊出了声:“玉翎。”

    秦玉翎立即局促地走上前,先朝傅翊行了大礼:“姐夫。”

    再朝程念影行礼:“姐姐。”

    等支起脑袋……

    傅翊觉得没趣儿地捏了捏指尖,这人的脸,都比他郡王妃的脸要红。

    程念影这厢已经问上了:“你去何处?”

    秦玉翎将脑袋又垂了下去:“他们正要领我去休息。”

    程念影开始没话找话:“你今日读了什么书?”

    秦玉翎的脑袋更更低了:“……墨、墨娥小录。”

    是程念影没听过的书,自然也无法接话。

    她沉默片刻,问:“吃过饭没有?”

    “吃过,府上的人特地送到了我面前。姐姐,我……”秦玉翎支支吾吾。

    傅翊打断道:“读了一日的书,也累了,去歇息吧。”

    秦玉翎如蒙大赦,赶紧又朝二人一拜:“姐姐,姐夫,我先告退了。”

    傅翊笑着转头:“他半点也不想同你说话呢。”

    程念影:“……”

    傅翊跟着又补了句:“想是怕我的缘故吧。”

    程念影一声不吭,转过身往回走。

    还生气了?傅翊跟了上去,低声道:“墨娥小录乃是记录酿酒、制香等种种古方,乃至如何种植,如何畜养家畜,如何算命打卦……”

    程念影悄悄竖起耳朵:“写这书的人真是厉害。”

    傅翊:“这便算厉害了?”

    程念影悄悄瘪嘴:“如何不算?”

    “我曾为陛下修《大成文献》……”傅翊转眸去看她。

    好罢。她显然不知晓这是什么东西。

    傅翊笑问:“娘子是不是以为修书,算不得什么?”

    程念影是这样想的,但嘴上不好这样说。她便只扭过脸来,定定盯着傅翊,一双眼眸在月色下绽着光。

    傅翊唇角抿得更深,他道:“我向陛下提议,由他主持修一部巨著,集经史子集百家之书,更涉天文地理、阴阳医术不一列举。娘子知晓,这样一部巨著若一旦修成,将在后世引起何等的震动吗?”

    集百家之书!

    程念影怔住。

    “陛下事忙,其中具体事务自然皆交予我手中。搜集耗时,修撰更耗时,修撰之时,还要查漏补缺,加以斧正……”

    “陛下支派人手二十余人与我,都远远不够用。而且那时,朝中多数不赞成我的举动。”

    傅翊停顿片刻,蓦地又笑问:“娘子可知为何寒门难出贵子?”

    程念影摇了摇头。

    “因为书贵。从古时流传下来的大部分珍籍都藏于各世家大族手中。他们把握住书籍的流通,便掌握了登天子堂的这条路。”

    程念影全然忘了方才的心情,自然而然地接声:“你要修一部巨著,便要搜集天下书。他们不肯将珍藏的书给你……所以他们才恨你。”

    傅翊轻慢一笑:“鼠目寸光,岂知后世之功?”

    程念影看着他。

    月华好似尽加于他身。

    光华熠熠灼人眼。

    他是很厉害的。

    厉害到程念影都难以去描述。

    “我那里藏书颇丰,秦玉翎却只从中选了这样一部书。他的志向恐怕不合侯府的期望。娘子该忧心此事才是。”傅翊突然话音又一转。

    但程念影都不知道,为何说不合侯府的期望?

    就因为读的书并非经史吗?

    她转过脸。

    好像被一阵风轻飘飘地托住。

    她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没有再说话。

    秦玉翎去见了楚珍。

    楚珍也问了和程念影一样的话,问秦玉翎读了什么书。

    秦玉翎答完,楚珍的眉心就轻轻皱了皱:“杂书……”

    秦玉翎连忙岔开了话头:“我方才出来,正撞上姐姐。”

    秦玉容就站在一边,听见这话,心头不由一酸。见面不相识,的确令人难过。她的身份真能一直给别人用吗?

    秦玉翎这厢还在接着说:“姐姐说要来见母亲,和母亲一起睡。”

    楚珍眼皮一跳,自然心下不愿。倒不是别的,谎话这个东西,就是说得越多,错漏越多。因而她一直在避免与之见面。

    “不过叫姐夫拦住了。”

    楚珍:“……”这大喘气。

    “我听姐夫说……姐姐与他,竟然……”秦玉翎压低了声音,“竟然一直未圆房。”

    那可太好了!楚珍眼睛都亮了,嘴上说着:“先前郡王病重,世人都知晓。拖到今日也不奇怪。”

    “也是。我就怕姐姐姐夫不和睦……”秦玉翎收起担心的神情。

    这时门外下人轻叩门:“公子可说完话了?郡王要见白日里那个丫鬟……”

    楚珍心下更喜,推了一把秦玉容:“去吧。”

    ……

    秦玉容就这样被带到了幽篁院。

    为何是郡王要见她?

    是发现了什么破绽?还是瞧中了她?

    做主子的看上丫鬟倒也不是什么少见的事。她父亲就干过两回。

    秦玉容揣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小心地往前走。

    施嬷嬷等人都转头来打量她,想看清楚这人身上究竟有什么本事,怎么被塞进了郡王府来?

    这一打量,看得秦玉容愈加紧张。

    “进去吧。”丫鬟为她打开了门。

    秦玉容一脚迈进去,里头只有一个身影……那身影已经换下了白日里的袍服,换了一身青衫。青衫薄,将他的身形勾勒得更显挺拔。

    猜测几近成真。

    “郡王。”秦玉容强自镇定地唤了一声。

    “今日你们侯夫人说你善调此道,是善制秘药?还是善房中术?”

    秦玉容脖子根全红了:“我,我……”

    傅翊的目光从她身上一掠而过。

    ……这该是侯府真正的嫡女。

    与天下女子别无二样。

    实在没什么意思。

    秦玉容说不出话,傅翊也未追问。只是屋中沉寂的气氛,几乎令秦玉容昏倒过去。

    眼见她越来越害怕。

    门突然又开了。

    丫鬟扶着程念影进来了。

    傅翊抬脸笑着问:“沐浴了?”

    程念影闷声应:“嗯。”

    丫鬟抬着她的胳膊,这才洗完了澡。

    “过来。”傅翊朝她伸出手。

    秦玉容傻了眼。

    这是……这是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