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傅翊应了一个字。

    御医露出明悟之色:“我一会儿再去看看郡王妃手上的伤好了些没有。”

    吴巡忙问:“主子还要让她有孕吗?”

    “岂有侯府想如何便如何的道理。”傅翊把玩着金银骰子,往瓷盅中一扔,瓷身撞裂出了纹路。

    “我说如今这个是郡王妃,她便是郡王妃。既为我妻,为郡王府诞下麟儿便是顺理成章的事。”

    “侯府想换,也得看她愿不愿。”

    程念影这厢醒来,还未坐起,便惊动了外间的人。

    施嬷嬷领着人进来,满面心疼地扶住她:“郡王妃下地小心些。”

    程念影纳闷,她又不是摔了一跤。

    她被扶到梳妆镜前,水银镜面映出了她此时的模样。

    一时她都险些认不出自己。

    好怪异……眉眼似被春风吹开了一般,漾着一股别样的味道。

    面上、颈间又都留有红痕。

    程念影看着看着,越发觉得别扭,便匆匆别开了目光道:“我饿了,随意梳了头吧。”

    这话音一出,又惊了她自己一跳。

    身上未觉不适,但声音竟是哑的。早知还是该将牙咬紧了。反正她很能忍的。

    施嬷嬷佯装未发觉她的异样,怕她害羞,只侧过身招手:“快快去将食物呈来。”

    等吩咐完,便立即拿丝带将程念影的头发松松一系:“还梳什么头呢,郡王妃先吃饱吧。”

    饭菜很快便上了桌。

    程念影坐过去,一手执筷,闷不吭声地吃着。

    丫鬟们便或站或蹲在她左右,给她的伤口涂药,也给她身上的痕迹涂消痕膏。

    没一会儿,听见外间道:“郡王来了。”

    程念影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那别扭怪异的感觉霎时又袭上心头。

    她干脆不抬头,继续吃自己的。

    她听见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随后在近前坐下。

    对方也不开口,耐心地等着她用饭。

    这时外间又有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傅翊问:“怎么回事?”

    “那丫鬟过来回话,见您在里头,便准备走。”

    “让她进来。”

    下一刻,秦玉容艰难地跨了进来。

    “奴婢……奴婢已将侯夫人送走了。”

    程念影顿时放下了筷子:“这就走了?”

    “是,侯夫人说不敢叨扰府上太多。”

    那不是白留了一日?她心头那么多疑问,要往何处安放?

    程念影皱起眉心。

    她随后想了想,光皱眉也没什么用,于是这下终于看向了傅翊,道:“我还舍不得她走。”

    “娘子想侯夫人长住?”傅翊微笑。

    “……嗯。”

    傅翊笑容更深:“那我一定努努力。”

    程念影茫然又困惑地望着他。

    傅翊道:“待你有孕,她为来照顾你,自可在府上长住。”

    秦玉容心虚,听见这句话,先手抖了抖。

    而程念影这头哪觉羞呢。

    她只生气地又拿起了筷子……

    心想那她根本等不到!

    指望在郡王府上再见,怕是有种种桎梏,还不如这几日快快同秦玉容做好了交接。

    等出了郡王府,自然能随时见到侯夫人,便于问话了。

    眼下要先带秦玉容去见她这些日子里接触过的人……

    “我一会儿想出府。”程念影重新抬头。

    傅翊:“想去瞧瞧魏家姑娘?”

    “对。”

    “不必去了,陛下刚刚下旨赏过她了。特许她独立门户,还赐了一块匾。她父亲所有,皆由她一人继承,旁人不得沾手。”

    程念影不自觉地咬了咬筷子尖:“那真好。”

    她话说完,发觉傅翊盯住了自己……的唇。

    她忙放下筷子,不自在地舔了舔唇道:“那也要出去。”

    “她手头要处置的事许多,恐无心见你,若当真挂念,便等她母亲蒋氏头七那日吧。”

    “再者时辰也不早了。”

    傅翊起身到她跟前,按住她的手臂:“我瞧瞧你手上的伤。”

    “好得实在有些慢。”傅翊微微皱眉。

    一旁的下人顿时都跪了下来:“因上回傅大人那里有疏漏的缘故,这回奴婢们都是再三小心,绝无一丝懈怠。”

    程念影张了张嘴。

    傅翊抬手将她嘴一封:“怎么,又要说是御医不好?”

    那倒不是。

    程念影其实怀疑是因为……没吃药的缘故,她的愈合能力在变差。

    她顶开傅翊的手,瓮声道:“昨日扯着伤口了。”

    傅翊轻挑眉尾,收手时还顺势摸了下她的下巴:“嗯,是我不好,下回一定更小心。”

    还下回?

    程念影想了想,以他的身体,那多半也该等到一两个月后了。

    她都走了。

    程念影放心地应了声:“嗯。”

    傅翊心下好笑。

    这会儿又平静如水了?

    要使这潭水动起来,还真有些不易。

    “吃饱了?”傅翊顿了下,“想不想看看我修的书?”

    “能看?”

    “有何不能?”

    集百家之书啊!

    那于她来说,便仿佛天堑之上的存在。她若不入郡王府,八辈子也见不到这样的东西吧。

    程念影点了头。

    这样的巨著,自然不是一册便能囊括的。

    傅翊只让人取了其中几册来,指着道:“皆是摹本,但也修订无误。”

    秦玉容还杵在旁边。

    她心下掀起了巨浪,惊骇于丹朔郡王的举止。那书……她也很想瞧瞧。

    但她此刻是丫鬟。

    程念影这厢挨着书案坐下,随意翻开一页。晦涩难懂。

    她还是有些没文化了。

    傅翊一直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嘴角微微向下撇,便立即抽走了那一本:“看这个吧。”

    新一册的竟是些警世故事。

    这便好读多了。

    傅翊转身,命人再设一张书案,于是他也坐了下来。

    秦玉容就这样被其他下人给拉了出去。

    转眼便又到了晚间。

    御医来给程念影查看了伤口,换了新药:“没起热就是好的。”

    程念影点点头,也没再说御医是庸医。

    她心情极好。

    她读的这册书,生僻字少,她认认真真读下去,装了满满一脑袋故事。那种充实感,令她觉得自己真不像是个杀手了。

    像个正经人家养出来的正经人。

    御医收拾了东西退出去。

    秦玉容这时候便又要跟着丫鬟进去伺候。

    她袖中还揣着那瓷瓶,沉甸甸的,让她一颗心高悬,始终挨不着地。

    郡王为何还不走呢?

    她心中升起焦愁。

    程念影将书还给了傅翊,二人又一并用了晚膳。眼见傅翊还不走,程念影也有些头皮发麻。

    “郡王今日……”

    “依旧宿在此处。”傅翊眼皮都不眨一下,他笑盈盈地盯住程念影,“我说过了,我会小心些的。”

    程念影纠正他:“郡王说下回……”

    “嗯,下回便是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