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翊的表情短暂地凝固了一下。
“娘子这是何意?”他反握住了程念影那只手。
程念影猛地抽回去,差点带得傅翊一趔趄。
傅翊:“……”
“我不想你进来。”程念影迎上他的目光,坦荡得让人觉得拒绝她才是不应该。
“……”“那应当有个理由。”
“我睡不好。”程念影顿了顿,强调道:“有你在我睡不好。”
傅翊寸步不让:“我以为娘子更希望我能陪在身边,才好消解今日受的惊吓。”
“刺杀也非是一回两回的事,往后兴许还多着,我自会习惯的。”
两人无声地对峙片刻。
最终傅翊后退了一步,温声道:“好。”
“若是不慎做了噩梦,便遣人来寻我就是。”他抬手摸了摸程念影的脑袋,情绪稳定得近乎可怕。
程念影倒没躲开他的手,只是蓦地问:“只遣人来寻你,而不能自己来寻你,免得听见不该听的话是么?”
傅翊手上动作一顿,微眯起眼。
他端详她片刻,道:“岂会。”
他避重就轻:“今日是我大哥说了不中听的话,改日我为你从他那里讨回来。”
程念影皱了皱鼻子,转身走进去,还顺手关上了半扇门。
施嬷嬷轻咳一声,指挥其他下人:“关门吧。”
于是院儿里的下人们战战兢兢地上去,把另外半扇也给关上了。
旁边的吴巡禁不住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傅翊的脸色。
脸上还是没什么怒意。
他的手还悬停在半空中,他只是转眸看了一眼自己的指尖,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门内。
下人们目送着程念影进了屋,这才敢说话:“将主子拦在外头,这样当真好吗?”
施嬷嬷无比镇定:“主子间的情/趣罢了。”
“是这样么?”下人呆住。
纵使还有许多疑问未解,程念影还是先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若体力不支,何谈跑路?
只是幽篁院的人没怎么歇息好,第二日天光一亮,个个耷着眼过去开了门。
没一会儿,在郡王身边伺候的小厮就来了。
大家一见,立马打起了精神,心下还紧张着呢:“可是主子传了什么话来?”
“郡王妃起了没有?”
“还未……”
“等起了便问一问,早膳还在一块儿用吗?”
下人们静默了片刻。
听这话音,这话音……似是,没有怪罪之意?
刚圆过房,正是如胶似漆时,果然不一样!
他们大大松了口气。
这时程念影却听见了外间的动静,还不等人进来伺候便自己披上外衫,走到门边,拔高了声音问:“怎么了?”
小厮还没走呢,便上前一步,将话又复述了一遍。
程念影听完,双眼垂下:“不一起。”
“您说……您说什么?”小厮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不想一起。”
“……好、好,那、那小人这就去回话。”
刚才才松完的那口气,顿时又钻回了下人们的脏腑间。
这怎么还拒绝呢?
程念影随后起身用了早膳。
只听见院儿里有人惊呼了一声:“吴爷。”
是吴巡来了。
他在傅翊跟前更得力,地位自然更高。下人们不免又紧张起来。
连一旁陪着程念影用膳的施嬷嬷都主动过去打开了门。
“郡王妃。”吴巡行了礼,“梁王来了府上,要请郡王和郡王妃一同过府,观看那刺客是如何被审问的。”
若是都要走,那事眼下倒也没那么重要了。
程念影道:“不去。”
她时间太紧了。
吴巡应了声“哎”,走出去步子还挺轻快,把下人们都看愣了。
吴巡心说,自打昨日梁王亲自送了郡王妃回来,今日又再登门,主子可着实不大高兴。
不去好得很!
这厢正堂中,傅翊与梁王对坐,很快就听完了吴巡的回禀。
“如何?并非是我欺骗梁王,她着实哪里也不想去。”
梁王黑着脸:“最好是如此。”
见不到丹朔郡王妃的面,梁王又不能擅闯,只得暂且离开。
他走出去,眉头却仍紧锁着。
莫不是因昨日公开指责了傅翊乃是幕后黑手,他便干脆将人锁起来了?
长随见他眉间似有愁结,劝道:“殿下何必掺合进来?您往日在陛下跟前没少告丹朔郡王的状,今日就算再上奏,陛下也觉得您是故意为难呢。”
“你懂什么?”梁王稍作思忖,吩咐道:“留人在郡王府附近盯着,本王就不信他还能一直把人关在府里。”
梁王这一走,傅翊便准备往幽篁院去了。
吴巡幽幽出声:“万一咱们又被拦在外头可怎么是好?”
“她怎么舍得。”
……
幽篁院很快便又迎了第三波“客人”。
只不过是郡王亲自来了。
下人们更觉惶惶,从小厮换到吴护卫,再到郡王亲至。这不是生气了是什么?
“娘子,今日魏府怕有些热闹。”傅翊站在门外道。
程念影立即过来打开了门:“该今日下葬了?”
“嗯,该是今日,只是却没有那样容易下葬。”
程念影忍了又忍,最终还没忍住,问:“为何这样说?”
傅翊看着她不语。
程念影悄悄咬牙切齿。没有错!他就是极擅玩弄人心!
他一点也不好!
见程念影不动,傅翊抬眸看了一眼天空,缓缓道:“时辰也不早了……”
程念影将门拉得更开:“郡王进来说话。”
傅翊微笑着扶住她的手腕:“时辰不早了,怎能在屋中浪费?还是路上说吧。”
程念影一步踏出来:“……嗯。”
吴巡顿时惊到语塞。
原来郡王妃舍不得的……是那魏家姑娘啊!这也算?
魏府。
魏嫣华面容憔悴,跪在地面上仔仔细细地叠起怀中母亲的旧衣。
旁边站着一个穿蓝衫的中年男子。
男子催促了一声:“拿着吧。”
魏嫣华转过头喊他“舅舅”,她问:“我在府外跪求了很久,我只盼母亲能有下葬之所,为何就这样外祖也不肯应允?”
“她是魏家的媳妇,自该葬入魏家。”
“这些年魏家是如何对待母亲的,你们知晓吗?”
“好了,我该走了。”男子不耐。
“做女子真是苦,不愿葬入夫家的坟地,却也回不去娘家。想自己另葬一处,也没有这样的地方容身。”
魏嫣华喃喃说着,朝跟前的棺椁重重磕了个头。
男子见她这般举止,只道:“好,既你不收也就罢了。”
他一挥手,示意身边的随从:“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