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珍一共给武宁侯生了四子一女,但当初侯府嫁女时,却只有一个秦玉翎在家中为姐姐送嫁。

    皆因为其他三个,远在登州侍奉年迈病重的祖父母。皇帝赐婚突然,他们根本赶不及回来。

    不过这都只是对外的说辞了。

    更重要的原因还是楚珍的长子秦玉峰曾在京中惹了事,不敢回来。

    直到两日前。

    “儿子在那鬼地方实在过不下去了!总不能叫玉翎一人在京中享福吧?”秦玉峰从小门进去,将帽子一摘,开口便与楚珍说了这样一句话。

    楚珍气得骂他怎敢回来。

    秦玉峰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反问:“我如何不能回来?我的妹夫是堂堂丹朔郡王,我还有何可惧?”

    楚珍气得不轻,又唤来丈夫武宁侯骂他。

    不过秦玉峰这一登门,倒是让楚珍觉得郡王府上的事,的确再拖不得了。

    便是头猪,这些时日下来,也该晓得如何行事才能不被丹朔郡王发现错漏。

    楚珍这才又到了郡王府。

    丫鬟为她端来了茶水:“郡王妃一会儿便过来了,叮嘱我等为夫人先呈上些点心。”

    楚珍盯着盘中的食物,笑道:“我看净是些新鲜玩意儿,在外头少见。”

    丫鬟接声:“可不是,近来郡王妃胃口不好,郡王便命令底下人多花些心思,弄些新花样出来。”

    这话听得楚珍心头大为舒坦。

    不过她也知道,这其中功劳自然不能归于秦玉容。

    没想到啊……那小丫头还有这样能哄人的本事。

    “不知郡王……”

    “郡王上朝去了。”

    楚珍低头微微一笑,那更好。

    没等上太久,程念影一行人进了门,多余的人自觉退下。

    楚珍盯着面前身形纤细,着丫鬟服饰的女子,有一分不大确定:“玉容?”

    “娘,我在这里。”换了郡王妃打扮的秦玉容笑了起来。

    秦玉容高兴不少。

    到底还是有进步的,娘都快认不出了。

    楚珍这厢大大松了口气:“原来早就换回来了。”

    小丫头让得倒是痛快。

    她紧跟着问:“那为何迟迟不向侯府传信?我来将小禾接回去就是了。”

    小禾是程念影先前对楚珍说的名字。

    秦玉容听见这名字,觉得实在敷衍,可想而知妹妹从前确实吃了些苦。

    她当即埋怨起楚珍:“我还想问娘呢,怎么不告诉我,小禾是我亲妹妹?”

    楚珍心头一惊,真想骂她十足蠢货!

    但面上滴水不漏,反而还露出无奈之色:“你的性子,当娘的能不清楚?若我告诉你,你指不准会办砸多少事呢。

    “不过你如今既然知道了,娘也不瞒你,不错,是这么一回事。你若有良心,就好好担起你的责任,不要叫你妹妹为你搭上一辈子。

    “替你这么长久地提心吊胆下去!”

    楚珍一番话,反说得秦玉容脸上发红。

    “我、我知道了,我这不是已经在奋力将一切扭转回正位么?”

    “我看今日就很好。”楚珍看向程念影,“跟娘回府上,如何?”

    这厢话音才刚落。

    门便被人叩响了。

    “吴爷过来了,要同夫人说两句话。”

    楚珍问:“哪个吴爷?”

    答话的是邹妈妈:“郡王身边的护卫。”

    “一个护卫……”楚珍顿住。显然很快明白,若只是一个小小护卫,府中下人不会一口一个“吴爷”。

    “快快请进来。”楚珍连忙道。

    紧跟着脚步声近,门被打开,吴巡走进来,先浅浅行了个礼。

    才道:“既然夫人到了郡王府,今日就宿在这里吧。郡王妃近来心情不大好,正需要夫人陪一陪。”

    楚珍心头咯噔一响。

    那她如何带人走?

    “夫人可有什么顾虑?”吴巡追问。

    楚珍哪敢说什么顾虑,只得扬起笑脸:“便叨扰郡王府了。”

    吴巡也真就只来传个话,说完就走了。

    楚珍顿时脸色沉下来,问秦玉容:“你这些日子没露什么马脚吧?”

    “没有,若有的话,早发落咱们了不是。”秦玉容今日没有了惶急与胆怯。

    她反而安慰起楚珍和程念影:“不急这一两日了,转眼就是皇后寿辰,那时候就能走了。”

    楚珍与她拉开些距离,目光怀疑:“那又如何?陛下今年都免了万寿节。皇后又岂会大肆举宴?”

    “总之……总之就是有!”秦玉容还拍拍程念影的手背,“妹妹莫怕。”

    楚珍头疼地按了按眼角,没再说话。

    但程念影却转眸深深看了秦玉容一眼。

    是谁告诉她的皇后寿宴?

    程念影目光一动,心底隐约有了猜测。

    到了晚间。

    傅翊回府,给了楚珍一个更不好的消息。

    “府中下人照顾起郡王妃,到底不如自己的母亲贴心。

    “正如侯夫人所说,郡王妃过府已有几月,却迟迟不见有孕。连陛下都有过问……”

    傅翊停顿片刻,道:“侯夫人干脆在府上留到郡王妃有孕,保过前三月再回去吧。”

    他轻描淡写,但落在楚珍头上却如一道惊雷。

    和丹朔郡王打交道当真不易!

    可楚珍除了应下还有什么办法?便是她丈夫在这里,也不能对傅翊说一个“不”字。

    “好,便听郡王的。”楚珍更不敢摆岳母架子,还得笑盈盈地应声。

    “嗯。”

    “送侯夫人去歇息。”傅翊就这么将楚珍打发了。

    将楚珍打发走,傅翊心头还很有些不快。

    他压着那隐隐的火气,转头看向程念影,微微笑道:“今日我便宿在幽篁院吧。”

    既顺从她意也无用,又何必?

    这时候夜色已沉,程念影又和秦玉容换了回来。

    她摇摇头:“我想自己睡。”

    傅翊盯着她:“为何?”

    程念影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其实并不锐利,只是被月华染得发凉。

    他像是在问程念影为何不肯与他同寝,又像是在问别的。

    程念影慢吞吞低下头,将袖子一卷:“伤还未好。”

    傅翊的呼吸一顿,眉尾压下来,连笑容都淡了。

    片刻后,他才道:“我向陛下请新的御医。”

    他取下腰间的牌子,扔给吴巡:“现在就去。”

    先帝在时,夜叩宫门乃是大罪。

    也就如今的皇帝登基后,改了种种规矩,更赋予了身边近臣许多特殊的权利。

    但就这样特殊的权利,就用在请一个新的御医上,也着实显得大材小用了。

    吴巡暗暗咋舌,抓着牌子躬身一行礼,而后赶紧着出府去了。

    傅翊抬手摸了摸程念影的脸:“好,待御医看过,你今夜便独自睡吧。”

    他的手还是凉的。

    摸得程念影不自觉地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