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先试过了礼服。

    施嬷嬷连声笑道:“极合身呢,倒没什么要改的地方。”

    程念影没出声,她坐在桌前捧起那碗药,也先凑近仔仔细细地嗅了嗅。

    施嬷嬷回过头来,问:“怎么了?”

    这药里也嗅不出异样。

    不过是些白术、川穹、黄芪等物……当真是补气健脾的。

    不过为谨慎起见。

    程念影还是将药碗推走:“喝不下,苦。”

    施嬷嬷惊讶:“先前还喝了……”她话音一顿,自然不会来质疑主子。

    程念影低头喝了一口,然后“哇”一下全吐在了帕子上。

    等抬起头,还显得有些可怜:“当真喝不下,一喝便反胃。”

    施嬷嬷脸色微变,有了猜测。

    总不会是……有喜了吧?

    她赶紧着指挥下人撤了药碗,又叫人打了热水来,给程念影擦了擦脸,笑道:“那便不喝。”

    这样容易就推拒了,倒更显得程念影的猜测像多疑了。

    程念影眨眨眼,但还是没有选择喝药。

    待晚些时候,程念影干脆不去见秦玉容了,而是让施嬷嬷去将楚珍请过来。

    要母亲陪着说说话,这自是再正常不过。施嬷嬷立即就照办了。

    楚珍进了门,表情立即垮了:“怎么回事?怎么被扣下了?”

    程念影看了看她。

    楚珍忙道:“娘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心中有些担忧。”

    她眉间的印痕深深,可见这几日也的确是被吓住了。

    程念影应了声“嗯”。

    “姐姐”秦玉容考量很浅,行事很有些不顾后果,侯夫人不一样。

    程念影当下直白地问:“若是郡王什么都知道了……”

    楚珍猛然顿住:“怎么突然说这话?”

    “近日郡王态度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他在看管我,在试探我。”

    楚珍听见这话也有些怕,但很快又镇定了,低声道:“若是什么都知道,你如今哪里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呢?”

    说着,她又隐晦地看了一眼床榻的方向:“又岂会与你亲热呢?”

    用结果倒推是不大对的。

    程念影最后劝了一次:“若姐姐和我一起,借假死脱身……才真正能免去侯府的罪责。”

    因为“死”无对证。

    楚珍沉默半晌,道:“你不必忧心。”

    程念影垂下眼,看起来她与侯府是做不了一家人的。

    那便只管要个正经身份也罢。

    她低声道:“郡王多疑,靠夫人将我带出府,是不可能的。”

    楚珍有些急,张嘴想说什么。

    程念影道:“我是这样想的……”

    她与楚珍低低交代了几句,然后才让施嬷嬷将人送了回去。

    而后自己又睡回了床榻上。

    在郡王眼中,她大抵应该是没什么力气的。

    再说楚珍这厢,名正言顺借打听郡王妃生活的理由,也与秦玉容见了面。

    楚珍表情怪异,道:“她叫我问你,皇后寿宴一事,你是不是从梁王口中听来的?”

    秦玉容心下惊了惊:“是、是……但我什么也没说,她怎么知道?”

    是啊。

    这两回打交道下来,楚珍隐隐有种这小丫头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感觉。

    现在仔细回想侯府替嫁那日,自己哭得稀里哗啦,好生演了一通,但她几乎是没什么深切触动的。

    真要是个小丫鬟,有朝一日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侯府的女儿,不该激动高兴得一起抱头痛哭吗?

    “娘,她还交代什么话没有?”秦玉容追问。

    楚珍回神,定了定心。

    谁叫刚好有这样一张脸呢?

    路已走到这一步。

    楚珍抬头道:“若你说是,她便有话交代你,你附耳过来。”

    秦玉容的面色很快变幻了好几下:“不,不行……这样好吗?”

    “我觉得她说得有理。”比秦玉容有脑子多了。楚珍禁不住叹气。

    一晃便眼看着要到皇后寿宴了。

    傅翊下朝回来,吴巡迎上去,眉眼带喜色,低声道:“我看近日都没再换回来了。”

    “嗯。”傅翊应了声,看起来也没有高兴到哪里去。

    吴巡小声问:“是不是郡王妃自己也动摇了?属下想也是。便是块石头,也该焐热了。这些日子郡王待她多……”

    傅翊打断:“你以为是她不想换了?”

    他奇怪地哼笑一声,眉眼还是冷淡的:“是在等寿宴呢。”

    吴巡顿时不敢说话了。

    傅翊朝幽篁院走去,面色如常。

    门内,程念影正蹲着和小猫玩儿,小猫将她的袖子扑得往后滑去,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

    傅翊走近,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反复看了两眼:“伤好了?”

    程念影闷闷应声:“嗯。”

    “新来的御医倒是极为见效。”傅翊轻声道。

    哪里呢。是她吃了楼里的药丸才见好的。她先前一直不好,就猜测是不是因为没吃那药的缘故,恢复能力变差了。

    如今吃了药,嗅觉味觉一并恢复,伤也好了。

    但程念影嘴上还是应了声:“嗯,这个好。”

    傅翊轻笑一声:“叫先前那位御医听见,怕是要难过了。”

    好像又变回了先前的态度。

    程念影抬眼望着他。

    心下有一丝丝的难过。

    他和贵人们是一样的……他一样是翻脸无情的,高兴时予一分温柔,不快时便会展露出冷酷。

    贵人们都是一样的。

    楚珍亦是。

    程念影再没有一丝留恋,她仰着脸,对傅翊嘟哝道:“我就说那个御医不好……”

    傅翊恍惚了一瞬,仿佛又回到楚珍没有厚颜无耻带着侯府女登门之前的日子。

    就像那时候不好吗?

    傅翊摸了摸程念影的头。

    程念影任他摸,紧跟着打了个呵欠:“困了。”

    “那便去睡。”傅翊示意下人扶她。

    施嬷嬷走过来,很是担忧:“当真不是有孕了么?主子,要不要再请御医瞧一瞧?”

    “不是。”傅翊很清楚。

    终于是到了皇后生辰这日。

    马车已然备好,施嬷嬷也亲自伺候着郡王妃换了礼服。

    那纤细的身影顶着沉重的头冠,显得不堪重负昏昏欲睡。

    施嬷嬷咋舌:“这连眼睛都睁不开……”

    “养养就好了。”傅翊淡淡说着,让人先扶着她上了马车。

    而后目光一转,从人群中扫见了那张丫鬟的脸。

    那丫鬟跟在了后头。

    果然等的就是今日。

    那日从梁王府归来,为何掩不住喜色?答案呼之欲出。

    ——因为从梁王那里得到了帮助。

    傅翊坐上肩辇:“走吧。”

    她要怎么才能知道,就算是梁王也帮不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