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其实倒也不是很在意。

    拿了银子她便走了。

    殷恒却接着道:“我出身好。也正因出身好,哪怕领了官衔,底下人多是阿谀奉承,却无一人肯叫我做些实事。这样是绝不成的。长此以往,便是再庞大的家族也无以为继。”

    “那时心中郁郁,宴上与好友提了一嘴,却不巧被丹朔郡王听见……”

    程念影:?

    怎么哪里都有他!

    “他同我说了句,那便不要让人知晓我是谁就好了。”

    “于是此后我同家中商量,便暂且改随了母姓,这样一来,这些地方官便辨认不出我是什么来头了。”

    “江姑娘?”

    “江姑娘可是生气了?”

    程念影这才分了点目光给他:“我生你气作甚?”

    “其实我也在想,江姑娘是不是也化名在民间行走呢?只是我想不到,什么样的家族,方才狠得下心放江姑娘一人在外。”殷恒又道。

    程念影不答,只摊开手:“银子。”

    殷恒连忙招呼书童:“快!”

    他随即将沉甸甸的一个口袋递了过去。

    程念影拉开口子看了一眼:“多了。”

    殷恒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戳穿了,他连忙道:“是,应当多给。我也想着姑娘还是拿了银子就离开更好,蔚阳之事迷雾重重,就不带累姑娘了。也免了有那瞎眼的,错认姑娘同我关系亲密。”

    江团练使人还没走呢,不禁在门外重重哼了一声。

    说他眼瞎呢!

    程念影:“嗯。”

    她一把收紧了锦袋,拎在手中便走了。

    殷恒望着她的背影。

    她身形纤细,但各背着两个大包袱,却是健步如飞。

    江团练使都微微皱眉,的确像是有些功夫的。但说什么杀十个八个这话,还是像诓人!

    ……

    程念影离开县衙后,便暂时寻了个客栈住下。

    第二日天一亮,她便先找了牙行去租赁房屋。她计划在此地且待半月就改道去河清。这样一来,时间够长,丹朔郡王绝无可能还派人守在那里。

    当然,最好便是现在御京里一切安好,秦玉容好好的都糊弄了过去。

    程念影很快挑好了合适的地方,只一间房,采光好,家具全,与隔壁共用一个院子。这已算是相对便宜的了,一月也要五贯钱。

    一贯钱等于一千文,时下百姓一日花销也不过二十文。

    程念影不由思考起来,往后要如何谋生。

    武宁侯府养她是不大现实的。

    将身上的东西安置好,程念影便上街四处溜达了下,想瞧瞧有没有能做的事。

    “刺绣,浆洗,给人家做女先生,去人府上做丫鬟,大抵也就是这些行当了。”牙行的人同她道。

    “再不然便是些下九流的行当。”对方将她上下一打量,“你可愿做啊?”

    程念影知道他在说什么,冷着脸便走了。

    女子能做之事,怎的这样少?

    难不成不做杀手,还没别的事可做了?

    她又溜达回了屋。

    将锁一开,推门进去便觉得不妥。

    地上的痕迹不对。

    有人动过地上的泥。

    她立即弯腰将地重新挖开,分开藏的银子无忧,连从郡王府拿走的月例、零零碎碎的玩意儿……都在。

    还有一幅字被随意抛在旁边,都皱了。

    她捡起来,慢慢捋平,再叠好。

    等再去找梁王送的那副金头面……不在了。

    有贼?

    贼这个行当,比杀手还不如呢。

    她从前连个落脚处也没有,身上也没什么钱,不是在楼里,便整日在外头奔波,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有贼敢偷到她头上来?

    一股火气从程念影胸口窜了起来,先前傅翊过分时,她都未这样生气。

    这便是那差吏说的,蔚阳治下极好?

    好什么!

    她转身走出去,一脚将邻户立在院中的篱笆踹了,几步再走到人门前,将门也踢开:“出来。”

    郡王府。

    傅翊将要去赴宴,施嬷嬷便为他选起了腰间的佩饰。

    “等等。”傅翊推开身边的人。

    他从匣子里,取出一个色泽鲜艳的荷包来。

    那是先前随手丢进去的。

    那会儿他叫郡王妃亲手做一个荷包,她却找了个人代工,做出这么个玩意儿。

    这东西也没必要留着了……傅翊拿到烛上一点,顺手就丢进了炉子。

    清了这东西,他突地又想起来:“先前郡王妃收的那些东西都摆在何处?”

    “还在幽篁院。”丫鬟怯怯答。

    傅翊应了声“嗯”,也不急着出门了,转身去了幽篁院,开始一样样清点。

    吴巡都着急:“主子,咱们还不走么?”

    “她没带什么走。”傅翊语气不明地道。

    吴巡愣了愣,然后赶紧接上主子这话:“从前主子不是带她进私库里看过……”

    傅翊摆手让人去查看。

    没一会儿,人回来了,禀报:“东西一件未少。”

    吴巡都禁不住感叹了:“竟然没顺手拿点东西走。”

    “也不叫没带什么……”傅翊面上浮动淡淡笑意,“她带了我给她的墨条走,还有一幅字。”

    “字?”

    『如花似叶,岁岁年年,共占春风。』

    “是我写给她的字。”

    “都是我给她的。”傅翊轻轻加重了咬字。

    吴巡想的是,那没准儿是烧了呢。但话到嘴边,好悬没说出来。

    “她要走,究竟是因她在郡王府待不住,还是因她一心要为好不容易找到的亲人腾位置呢?”傅翊慢声道。

    吴巡听出了这两者有区别。

    但好像区别又不大。

    因为不管怎么看,好像都是郡王不及旁人重。

    吴巡不敢说。

    “都合上吧。”傅翊说着,这才起身。

    下人们应声去合箱盖。

    傅翊却突地又想起了一样东西:“你还记得先前梁王送她的是什么吗?”

    吴巡:“好像……是一套金头面,下头压着衣裙吧……”

    吴巡僵硬地扭了扭脖子,脱口而出:“都带走啦?”

    他一时不敢再去看主子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