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书信并非只与一人往来,而是有各式落款。奈何程念影将京中的人认不全,难以分辨谁是谁。

    只其中几封称“殿下”,想是与皇子来往的。

    还有几个行文有不同,似是武将?

    那应当算是很可怕了吧?文武官员连同皇储都有来往。

    岑家搜罗来的女人,便是送给了他们。

    程念影有些发愁。

    但有什么用呢?

    她能将这些拿与谁看呢?

    程念影又去过县衙几趟,并未没发现别的痕迹,也始终未找到殷恒的尸身。

    她的头面一样未迟迟没找齐。

    信倒是全读完了……

    程念影悄悄叹气,她不能再等。

    那从御京来的客人一抵岑家,她就更不便于行动。擒贼先擒王,只有岑三爷能帮她找到想找的东西和人。

    “我要见三爷。”她拉开门对丫鬟道。

    丫鬟不耐:“三爷哪里有空暇?”

    “那我便走了。”

    “你走哪里去?”

    “回家去。”

    丫鬟气笑了:“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想走便走?”

    “我又不是被卖给你们了,为何走不得?”程念影将包袱背起来,丫鬟去抓她,竟然还没抓得住。

    只好气得一跺脚:“等着,我去禀报三爷。”

    岑三爷此时正在听人禀报:“县衙死了四个差吏,身上的财物腰牌被悉数搜走。”

    “劫到官差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岑三爷挑眉,只当个新鲜事听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属下想的是,会不会是那县尉的手笔?”

    “哦?”

    “那日那姑娘,是几个差吏背着县尉先送到您这里来的。”

    岑三爷冷笑:“若是他,那他这官儿也别想做了。区区县尉,什么东西?不过是岑家拿他有用,才保了他的位。别以为我不知道,该送到岑家来的东西,他私底下昧了些去。”

    “那三爷的意思……”

    “得罚,但不能在这节骨眼。”

    岑三爷刚说完,就听见丫鬟来报,说那个叫“小禾”姑娘要见他。

    岑三爷顺势叫来手下问:“可查过她来历了?”

    “全家死光了,不知到蔚阳来做什么的,自己租住了一间屋子。身上带的金子被偷了,与人起了争执,这才被差吏带回的衙门。也难怪她心甘情愿,本就是无依托的人。”

    “嗯。”岑三爷放心许多,“那叫她过来吧。”

    程念影被丫鬟领着又走在了那条熟悉的路上。

    她前脚刚踏进院儿里。

    身后便有人急急往里走:“三爷!三爷!人到了!”

    岑三爷匆匆走出门:“大哥二哥在何处?快去传话。怎么提早到了?”

    程念影皱鼻子。

    真不凑巧。

    明明这样大的雪。

    丫鬟也是一愣,连忙追上去:“三爷,这人……”

    岑三爷却已经三两步走远了。

    岑家老宅的门口,停了两驾马车。

    蓝色那顶先下来了人。

    身披赤红氅衣,被衬得杏脸桃腮。见岑三爷出来,先唤了声:“三叔。”

    “瑶心。”岑三爷连忙问:“怎么不等雪停了再上山?”

    岑瑶心却扭脸看向了另一驾马车。

    马车里响起男人平淡温和的声音:“是我挑剔,一路走来,官驿也好,客栈也罢,住着都不够好。”

    岑三爷连忙躬身一拜:“郡王此行路途辛苦,快快请进门来歇息。府中引了山间温泉,正好解寒。”

    有人打起帘子,将人扶下来。

    正是傅翊。

    傅翊淡淡一笑:“劳烦三爷引路。”

    “郡王客气,快请,快请。”岑三爷眉眼带笑,“听闻郡王近来又晋仆射之职,该恭贺郡王。”

    傅翊没什么表情,面色白如冰凉的玉质,更衬得眼下淡青扎眼。

    岑三爷慢慢敛了笑容,叹道:“郡王妃病逝一事,我也有所耳闻……还请郡王保重身体,所去之人不可追,且往前看才是。”

    傅翊问:“郡王妃病逝一事,都从御京传到蔚阳来了?”

    岑三爷琢磨了下自己这话可有不妥,而后才道:“是。”

    傅翊眸光轻转。

    那你也该听见才是。

    小禾。

    却为何还没有动静?

    岑三爷这时发觉气氛蓦地凝住了,他不由朝身边的男人看了一眼:“先摆一口暖锅,吃些汤,暖暖身子,郡王觉得如何?”

    “好啊。”傅翊应声。

    高墙内。

    丫鬟们忍不住窃窃私语:“来的究竟是什么人啊?”

    “听闻是为二房瑶姑娘指的夫婿。”

    程念影支着耳朵听完,心下倒放心不少。

    民间常言“贵婿”,原来这贵客“贵”在这里。

    彼时脚步声更近。

    岑三爷却突地想起,那小禾姑娘还在院儿里等着。不行。岑家有些事不能暴/露在旁人眼皮底下。

    他的步子顿住了。

    傅翊问:“怎么?”

    “我为郡王收拾出了一处院子,那里可观雪,观日出日落,位置极佳。”岑三爷侧身,“请。”

    “不是要支一口暖锅?”傅翊掀了掀眼皮,“恐怕熏了院子。”

    岑三爷对这位素爱洁净之名也有耳闻,忙道:“是,是……那我们去……”

    “既都走到门前了,便这里吧。”傅翊当然看得出岑三爷的迟疑推脱,越是如此,他便越要踏进门去瞧瞧。

    岑三爷沉默片刻,只得道:“好。”

    一行人踏进门。

    满院的丫鬟仆妇匆匆低头行礼。

    程念影混入其中,跟着行礼,而后目光轻轻一瞥……男人身披白色大氅,面噙笑容,眉眼舒展俊美。大雪加身,几与他融作一处,自有渊清玉絜之姿。

    好生扎眼。

    程念影的目光轻轻一动。

    怎么会是他!

    程念影攥紧指骨,倒并不慌张。

    她如今是谁?她如今又不是郡王妃了,与他有什么相干呢?

    他瞧着春风得意,大抵也不会留意到满院的仆妇丫鬟中有一个她……哦,还要娶第二个老婆了?程念影悄悄又皱了皱鼻子。那秦玉容呢?

    这厢,傅翊的步子蓦地一顿。

    “郡王?”

    傅翊几个大步调转身来,一把抓住了程念影的手臂。

    他定定盯着她发间的那支簪子。

    岑三爷匆匆追来,心头打鼓:“怎么了郡王?”

    程念影觉得还好,也不算很走霉运。她一把甩开傅翊的手臂,躲到了岑三爷身后去。

    岑三爷本能地往后推了一手,而后抬眼看去。

    却是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傅翊头上的兜帽落了下来,风雪落在他眉眼间,将之染得冰冷。他压着嘴角,甚至有些神情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