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目光一转,看见了小丫头的娘。
妇人梳着的发髻已经散乱下来,身上松垮地搂着一件褐衫,她狼狈地坐在地上,去抓邻户葛郎的腿:“她没撒谎,你听见了吗?还我!”
“将我的东西还我!”
葛郎早先叫程念影撞歪了肩膀,又一脚踹中了胸口,落下了一呼吸就抽痛的毛病。因而程念影虽被带走了,但他的日子也不好过。
这身上一疼,就难免脾气更恶劣。
若说那日程念影问上门来,他还勉强有个人样。如今面对这妇人,他是连装也不装了。
恶形恶色地指着妇人吓:“你这般纠缠不休,只好叫差老爷将你抓走,留你那女儿,要么被卖到馆里去,要么活活饿死……”
这话勾起了程念影遥远的回忆。
她很早前在楼里的时候曾想过,她的亲生父母是不是也因这样无奈,才让她流落到杀手组织里去的。
如今她见了楚珍,知晓并非如此。
但眼下却活生生地贴合了她往日的妄想。
程念影一步踏进了院子。
妇人仍在哭喊,并未留意到她:“不成!不成!”
妇人怄得发抖:“还我……只还我一些也好。我亡夫遗物还我……”
“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你的东西丢了与我们有什么相干?”
葛郎拔腿欲走,听见背后脆生生地响起了少女的声音。
“她们不是本地人吗?”
“什么?”葛郎回头,见到程念影,他瞳孔一缩,本能地后退半步,胸口又咚咚跳起来。
痛。
很痛!
“是你……你怎么出来了?”葛郎难掩惊恐。
妇人这时却如梦初醒般,声音颤抖地强调起来:“不错,不错!我们并非外乡人,为何还如此对我们?”
葛郎摸了摸胸口,勉强压下惊,回头恶狠狠道:“你从外头嫁来的,自是外乡人!”
妇人伸手去拉女儿:“那游月,游月是我亡夫的骨血,她总是本地人了吧?”
葛郎从她愤怒的神情中获得了快意。
他要拿捏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容易啊!
顿时对程念影的害怕都去了三分。
他挺直腰板,眼睛盯着程念影,似是故意给她看。
“若真是你丈夫骨血,你母女二人为何沦落到要来这里住?谁知是哪里的野种。”
程念影指骨捏得噼啪作响,猛然一抬手,却被人从后头抓住了。
傅翊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
“别动。”
院子里倏然一静,众人本能地将目光聚在了傅翊身上。
锦衣华服,玉冠莹莹,气质轩然霞举……叫人围观者都本能地心间一颤。
葛郎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脸:“对,这位公子说得对,别动,你若再动,恐怕你也和他一起……”
傅翊信手从护卫腰间抽出刀来,向前一送。
“噗嗤——”正入那葛郎腰腹间。
葛郎不可思议地瞪大眼,连惨声都发不出来。
傅翊顺势轻捏两下程念影的腕子道:“你那身份凭据拿得也不容易,若动手杀人,没有道理。”
“我杀人,无须讲道理。”
他说着,并未抽刀,而是手腕一转,在那葛郎腹间生搅了一圈儿。
葛郎喉中“咯咯”,张嘴喷出血,而后轰然倒下,浑身抽搐,但就是迟迟不绝那一口气。
周围的人猛然醒神:“杀、杀人了!”
“他杀了老葛家的独子!”
岑瑶心在后头深吸一口气,有些震撼地将目光从傅翊身上收回。
她没有看错。
她在御京时便觉得丹朔郡王并非温柔郎君。他皮囊之下,藏的是魔。
只是岑瑶心没想到,对她爱答不理的丹朔郡王,却在蔚阳为一个小丫头动了手。
这时只听见“刺啦”一声。
那是护卫们拔刀的声音,顿时将那些大喊大叫的百姓都震住了。
他们惶恐又瑟缩地望着这头:“他,他是外乡人……”
“从前没见过。”
“外乡人怎能在蔚阳的地界上这样猖狂呢?”
“该、该去报官!县尉一定会将他抓起来。”
程念影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有些想笑。
她便也真抿唇微微笑了起来。
嗯,这里的人,比傅翊讨厌多了。
“报官?”岑瑶心插声,“不必了。”
傅翊将刀丢回给护卫,转过头,一点血迹溅到他眉间。
那往日越是温柔的眉眼,此时沾了血便越是显得森然。
他微笑道:“岂能不报?该报,我正要见见此地的县官。”
岑瑶心将声音吞了回去。
作为岑家人,当然不希望将县衙搅合进来。但她又不好忤逆傅翊。
“好,我让二伯也过来。”岑瑶心立即使了个眼色,吩咐随从,“回去传信。”
那葛郎的妻子和儿子,听见外头的喧闹声哪里还坐得住?
他们还以为是葛郎又犯了脾气,失手将人杀了。
等走出来,却见葛郎倒在血泊中。
“啊!”葛郎的妻子惨叫一声,当场吓晕。
他那两个儿子倒憎恶地瞪着程念影:“又是你!你,你这个坏女人!”
傅翊这才松开程念影的手腕,缓缓走近,一脚将其中一个踹倒踩在地上,鞋尖碾过,血迹却未擦净,而只是擦花了。
傅翊不禁微微皱眉。
一旁的人直看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