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仔细分辨了片刻,才终于认出来,那是个被兽皮从头仔细裹到脚的男人。

    程念影缓缓收回手,挨得很近方才能嗅到淡淡的臭气。

    那是个死人。

    “他死了有些日子了。”阿莫端着碗进来,舌尖含糊地说道。

    “他是我哥哥。”

    “我出去杀人,他便病死了。……也许是饿死的,我不知道。反正等我回来,他就死了。”

    熬药架起来的火发出噼啪声。

    与阿莫的声音混在了一处。

    “他们同我说,”阿莫指指殷恒,“杀了他就不必住在城北了,会给我银子,给我宅子,我和哥哥就能变成蔚阳人了。”

    “我没杀得了他。”阿莫吸吸鼻子,“哥哥没等到。”

    “我知道,就算杀了他,哥哥也等不到。我一样也要死的。”

    他说完,走过去又给他的哥哥盖了一层布。

    “我带药回来,他们都以为是我哥哥病了要吃药。”

    “不能让外面的人知道他在这里。”阿莫又指了指殷恒,“所以哥哥还不能下葬。”

    “你会帮他吗?”阿莫转过脸,看着程念影。

    “他救了我。”

    阿莫满脸是泪。

    程念影说:“我没帕子了。”

    阿莫怔住:“嗯?”

    程念影撕了一截袖子给他:“你擦擦脸。”

    阿莫捧着那截袖子,没动。

    程念影:“我要去拿药。”她想了想,补充说明:“我要去拿更好的药。”

    阿莫顿时如同得了好的讯号,这才擦了擦脸:“我知道,安和阁的药好。”

    他不放心:“你知道安和阁怎么走吗?”

    “我不去那里,我去更好的地方。”

    “更好的?在哪里?”

    “只有我知道。”

    程念影往外走去。

    此时光已经有些暗了。

    她仰头望去,是遥遥的天。

    已经过去很久了,傅翊还未抓到她。若她眼下离开蔚阳,傅翊应当也追不上了。

    程念影在那里站了会儿,拔腿翻越了沟渠。

    ……

    成衣坊的店主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喘不上气了。

    那要等的人,为何还没有回来啊?

    岑三爷都感觉到坐立难安了,他转脸一看侄女,脸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

    他不由出声:“郡王,要不要画师将她的模样画下来,张贴布告?”

    傅翊摊开手掌:“拿纸笔。”

    岑三爷一激灵,这是要亲手画?知道总算有了转机,不至于一帮人都在这里陪着罚站了……

    差吏赶紧抬了桌案来,岑家下人又取了纸墨。

    眼下谁还记得什么杀人不杀人的。

    眼下别再多杀个人不错了。

    护卫在一旁研墨,傅翊盯着笔尖,眸光显得冷戾。

    待抓住。

    当以锁缚之。

    他不知晓该拿她如何,并非是从未想过,恰恰是想得太多了。

    既想要,那便牢牢抓在掌心。

    他原本并非是来此地抓她,却恰逢其会。如何不算命中注定?

    那是他的,该是他的。

    笔尖落下,缓缓绘出隐约的轮廓。

    程念影走在路上,听见行人低低的议论:“听闻城门封了。”

    “是何缘故啊?”

    “听闻今日东流巷死了人,也许是与此有关吧。”

    程念影继续朝前走。

    “……回来了!”站在阶下的护卫突然喉中爆出一声惊呼。

    他们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傅翊眼皮一跳,起身走到门口。

    程念影扫视一圈儿,被欺负的妇人、葛郎的妻子、差吏、护卫、岑家下人……好多的人。

    怎么都杵在这里?

    她的目光掠过那些人脸上的惊惶之色,最终一转,与傅翊四目相对。

    天色更暗。

    傅翊身上也披了一层淡淡的暗影。

    程念影看不清他的脸色,但她张开手臂,将怀中藏的东西露出来:“我在街上瞧见核桃饼,带了些回来,郡王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