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听出他语气不大对,不由悄悄捏紧手指,蓄势待发。

    “在你离开成衣坊后,我便在想,该如何抓住你,将你绑起来,叫这世间,除了一个丹朔郡王府,再无你容身之所。”

    程念影眼皮一跳,瞪大了眼。

    傅翊顿了顿,脸上重现浮现点笑容:“吓着你了?”

    程念影有些难以回神。

    她猜测过傅翊的城府心机,但没想到傅翊会说出这样的话……

    “应该吓不着你吧。你胆子这样大,顶得了秦玉容,还敢在郡王府中杀人。”傅翊轻描淡写。

    程念影不自觉地紧紧抓住了裙摆,心头掀起了轩然大波。

    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替嫁之事,他知道的……远比她所猜测的更多!

    傅翊走过去,牵住她的手,轻叹了一声道:“有些凉。”

    他说:“谁叫你往外跑呢?手炉都不揣一个。”

    这语气说不上是温柔还是什么。

    但叫程念影有些手足发僵。

    傅翊将她牵到桌边,按着她坐下,而后抽走几上新插的一枝寒梅。

    梅花被送到了程念影的鼻间。

    程念影不自觉地仰了仰头,但被他从背后按得紧紧。

    “你还闻得到气味吗?”傅翊问。

    程念影浑身绷紧,抿唇:“闻得到。”

    “是吗?就算闻得到,气味也该变淡了吧。”

    傅翊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揉了揉:“感知也变木了一些,是不是?”

    程念影脑中那个可怖的猜测渐渐成型。

    但她还是极力沉住了气没有接话,更没有慌乱。

    傅翊笑着夸道:“你很厉害,从前在皇帝跟前也是这般不慌不忙。”

    “但你该更诚实些回答我。嗅觉、味觉、触觉减退,痛觉加深,……这太危险了。”

    他话音落下。

    一只白色瓷瓶被他捏着摆在了程念影跟前。

    他问:“打开瞧瞧?”

    程念影叩紧牙,伸手拿过瓷瓶,掀了盖子,里头紧密地塞着她熟悉的药丸。

    “这里共有六丸,足够你度过无忧的一整年。”傅翊顿了顿,问她:“想要吗?”

    “……”

    程念影轻轻吞吐着呼吸。

    呼吸没有乱,但她掌心已经开始发麻了。

    “我问你这样多,就是要弄清楚,我究竟该如何待你。”

    “小禾。”那两个字从他舌尖滚过,还带着点温柔的味道。

    不过紧跟着他就又道:“这应当也是个假名字吧?”

    程念影想扭脸去看他的神情,但傅翊不许。

    傅翊善解人意道:“你不必急,你可以慢慢想这些问题,要怎样一个个回答我。”

    他笑道:“你今日带了核桃饼回来给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程念影又抿了抿唇,道:“我手冷。”

    傅翊握住了她的手。

    程念影又道:“我要一个手炉。”

    “好。”傅翊屈指敲敲桌面,“来人。”

    门外的护卫立即应声而入。

    而傅翊始终保持着从后面环抱程念影的姿势,半点不变。他只消吩咐护卫:“去取个手炉来。”

    护卫应声而去,没一会儿就取了回来。

    傅翊接过,塞到她掌中,还问了句:“烫不烫手?”

    护卫就在这声询问中,又退了出去将门重新关上。那门上隐约映出外头的身影……数个护卫都站在那里,不过咫尺之遥,便于迅速反应。

    程念影咬着牙,暂且打消了反制傅翊的念头。

    “郡王都知道了多少?”

    傅翊闻声微微失笑:“好根据我的回答,来确定你袒露到何等地步吗?”

    “你拿了新的帕子给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知道多少。”

    “秦玉容在出嫁前便受睿王蛊惑,与他有了私情。睿王以太子之名在外四处招惹闺阁女子。魏嫣华也是其中之一。

    “夔州案后,太子被废身亡,楚珍眼见攀不得皇室的高枝,才眼巴巴地带着秦玉容回来。

    “想同你换回去。

    “这是她们的事。”

    “来说说你的。”

    “你有意为秦玉容了却后患,在府中安插的钉子找上你的时候,你直接将人杀了,并决定顺藤摸瓜找到情夫,也一同除去。”

    “我那时为替你在皇帝跟前遮掩住杀人一案,可是默不作声地顶了这口锅。

    “叫众人都以为是我杀的。”

    程念影听得脑袋都隐隐有些发晕了。

    “我以为你会说多谢。”傅翊语气微微低沉。

    程念影无话可说。

    憋了半天,只憋出来一句:“你什么都知道。”

    “药从哪里来的?”程念影拨了拨那只瓷瓶,很快她自己也有了猜测,“紫竹?你去了梁王府?”

    傅翊摸摸她的脖颈:“真聪明。秦玉容怎么可能骗得过我?我很快就知道你逃走了。”

    程念影冷不丁顶了一句:“我骗过你了。”

    “是……是。你最后骗过我了。”傅翊笑着道:“我不生气。”

    程念影狐疑。

    真的吗?

    那眼下这样瘆人……

    傅翊重新拿起瓷瓶,问她:“你告诉我,你要还是不要?”

    “我要,当如何?不要,又当如何?”

    “你只消坦白地告诉我,你今日回来,为的另一半缘故是什么?我想听。”

    “……”

    “…………”

    漫长的沉寂过后,程念影道:“我不想同你针锋相对。”

    傅翊微微沉下脸。

    “我想同郡王冰释前嫌。”

    这是实话。

    “你想如何与我冰释前嫌?”

    “这便是使我犹豫的地方。”程念影轻声道:“你才是贵人,我没得选。”

    傅翊眉尾慢慢又放松下来,他松开了程念影,那压迫感也顿时消散而去。

    他来到她的对面坐下,称得上是温柔地道:“除了离开这条路,你都可以选。”

    他说:“我现在告诉你了,这便是我要你如何。”

    程念影惊异地看着他,慢慢摊开手掌:“那药……”

    傅翊取了一粒放到她手中,微笑:“给你。”

    就这样?

    就好了?

    程念影有些难以置信。

    “那我……能走了?”她问出声,然后发现傅翊脸色又有了变化,她马上道:“我只是走到隔壁去。”

    地面也的确不是人睡的。

    傅翊应了声:“好。”

    程念影舒了口气,心头越加狐疑。他怎么这么好说话?

    程念影站起身,但没立即走掉。

    傅翊看着她期期艾艾,心情也好了些,便主动问:“怎么?”

    程念影回头:“我还想要些药。”她指指瓷瓶:“不是那个。”

    “那是……”

    “金疮药,人参……”

    “你走这一趟受伤了?”

    程念影摇头,眼底无一丝心虚:“我要攒着。”

    “那你告诉我,小禾是个假名字吗?”

    果然是要做交换才行得通的。

    程念影点点头,应了声:“嗯。”

    “你真名叫什么?”

    “小苗。”

    “……?”

    程念影同他大眼瞪小眼,满眼写着真诚。

    “听起来也像个假名。”傅翊摩挲指腹。

    “我为什么起名小禾呢,就是因为禾苗禾苗,才想到的。我这样的人……哪里有正经名字呢?”

    傅翊面色一松,倒真切地心软了一分。

    他走过去,又摸了摸程念影的脸,低声道:“好,我知道了。”

    他会给她起个更好的名字。

    登在哪家籍下也得动动。

    楚珍的本事,能寻到什么好东西?

    先前禁军那位江指挥使,他所冠的江姓才是真正的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