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右边的人再度探过来。

    程念影反手打去,那凿子正正钉在那人肩头。

    “我只是想同你们说,我要杀你们太容易了。”

    汤叔惊魂未定地喘了口气:“别动了。”

    “都别动了!”他大喊。

    其余人便也停了下来,那后知后觉的惶恐袭上他们的脊背。他们望着眼前的少女,只觉震撼。

    她明明那样纤细的一双手……

    “老汤,老汤你的意思是,就不干了,回去了?”他们慌乱地问。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是好。

    碰上这么个硬茬。

    硬碰硬全部死在这里吗?

    汤叔无奈,想说,那还得看人家愿不愿意放我们回去。

    他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出路。

    他们可以死在外头,拿的钱得送回去。

    可他们若死了,家里婆娘孩子又未必保得住钱。

    总归是死路一条。

    还不如不想,直接下了黄泉就省事了……

    汤叔脑门上渗出些汗来,嘴笨拙地一张一合着。

    这时候程念影开口出声,将他从死路上抓了出来。

    “那日到城北来挑你们的人是谁?”

    汤叔回神:“只知道他叫罗爷。”

    “他为什么要你们来抓我?”程念影想了下,更正道:“杀我?”

    汤叔茫然摇头:“哪里知晓贵人怎么想的呢?从前一直都是只管吩咐我们,我们去办。”

    “为什么找你们?”程念影顿了下,“因为你们穷?”

    汤叔听见这话也不觉得愤怒跳脚。

    因为少女的语气是陈述,而非贵人般的讥讽。她的打扮和举止像贵人。但汤叔觉得她和贵人不一样。

    “是。”汤叔说着话,颧骨处的裂伤就被崩得更明显,“若你活得这样辛苦,也不会挑拣送到面前的是什么活儿了,不管脏的还是臭的。”

    程念影当然知道。

    她这样活过。

    “既然你们嘴里问不出什么东西……”

    汤叔听得头皮发麻。

    要杀了他们?

    “那就去问问那个罗爷。”

    汤叔一愣,反应过来:“你要抓他?”

    “嗯。”

    汤叔就如同沙漠中终于遇见绿洲的旅人。

    那条死路在他的脑中霎时变成了一条生路。

    他激动得发抖:“我们去找他回话,就能抓他!”

    若罗爷被抓走,还有谁能追究他们的过错呢?

    “走吧。”

    程念影说完,翻了翻兜,拣出没给完的金疮药,扔给了被凿子钉住肩膀那人。

    那人接住,嘴唇嗫嚅,道了声:“谢……谢谢。”

    路上,汤叔说起罗爷对他们的许诺。

    许了宅子,还有户籍。

    “你们不是蔚阳人?”

    “嗯,家乡遭灾,逃难来的。”

    程念影看了看他们手中的农具:“你们种地么?”

    “要,不然怎么活得下去?”

    程念影想起她刚离开御京去住客栈时,那店主说,正是丹朔郡王一力推行了新的户籍制度,防的正是那些权贵隐匿人口和良田。

    “要你们来种地,他们便能藏下粮。又能拿户籍来要挟你们为其办事。”

    程念影皱脸:“果然坏得很。”

    汤叔却听得一脸迷惘:“什么?”

    程念影又问他们从哪里逃难来的。

    汤叔说是歙州平谷,受水灾侵袭才逃的。

    汤叔一边回答,一边恍惚想起,上回这样问他们的,还是他们初初逃到蔚阳来的时候……

    后来再没人问过。

    只有那罗爷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问:“想不想活?想不想要钱?”

    ……

    他们就这样回到城北。

    程念影还抽空叫他们帮阿莫将他哥哥抬出去埋了。

    “他哥哥还是没留住啊。”汤叔叹气。

    尸首就埋在屋后头。

    没别的地儿。

    先前傅翊就说过,要划出自己的坟,都得去找县衙,县衙不肯,就只能去乱葬岗当孤魂野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