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念影跟着上了楼,第一件事便是走到前头去将窗推开了。
这里位置极好,一眼望出去,那远处法坛上反光的脑袋都看得一清二楚。
再将目光下移,能清楚瞥见穿着青色圆领袍的护卫在人群间穿行。
但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这也是为何傅翊会猜,是与她一样的人来找她了。
——毕竟杀手做这勾当,才显轻车熟路。
“紫竹曾说,楼里的人在追查你的下落。”傅翊走到了她的身后,“我问她知不知晓,楼里会派出什么人来追查你……她不知。”
程念影迟疑片刻,才道:“她从前没到过御京,只受地方指派,的确是不大清楚。”
“你知道?”
“……”
“怎么不说了?这也要瞒我?”
“郡王知道得多了,又并非是好事。”
“担心他们连我的麻烦也找?”傅翊一哂,“这样心软?不该狠狠利用我,替你了结后顾之忧?”
他说着,抬手来掐程念影的脸:“还是说,你另有他选?”
就差没直接点殷家的大名了。
程念影一下躲开他:“一个失踪的人,和一个将楼里隐秘之事尽诉诸于外的人。是不同的。”
傅翊眉尾往下压了压:“若是后者会如何?”
“那便会引来铺天盖地、无孔不入的追杀。”
傅翊露出若有所思之色,倒没再说什么。
这时程念影看见裴伽已经开始往回走了,她转过身,被傅翊拦住:“去哪里?”
“裴家人在下头等我。”
“方才他捏你手作甚?”
“反了,是我捏他手。”
傅翊眉心一跳。还理直气壮?
“不捏他一下,叫他知晓我的力气何等厉害,他怎么肯放我一人在那里?”
“……”傅翊捏捏鼻梁,“下回你直接告诉别人不就是了?”
程念影悄悄撇嘴:“我从前也说实话啊,但别人都不信,我有什么法子?在蔚阳的时候也是,非要我将人踢飞了,那人才知道怕。”
“……”
傅翊看了看她的模样,雪肤香腮水杏眼,腕子也那样细一截,玉英初绽般,不冷脸时愈显清纯。
傅翊喉结滚了滚,无话可说。
但他拦程念影的手仍未放下:“既有人暗中盯住了你,你怎能再回裴府?”
程念影步子一顿,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那我下去与他说一声。”
“嗯。”
“如何?可找着那个盯着你的人了?”程念影刚来到裴伽面前,便听见他问。
“没有。”
“那会不会是先前你感觉错了?”
“不会错。”
“好,那我先送你回府里,然后我找些人手,再去搜一遍。”
程念影开口:“你先回去,我要留在这里,嗯,和昨日那人一起……”
“什么?那怎么行?”
“大哥。”
裴伽一下顿住。
“大哥,有些危险,我不能回裴府。”
“裴府护不住你?”
“嗯,护不住。”
裴伽噎了噎,语气复杂地问:“你是不是怕给家里带来危险?”
“嗯。”
“那你等我……”
他也没说等他什么,只抬头望了望程念影身后不远处,那里露出一截盘旋的木质楼梯。楼梯的阶上隐约可见男人的衣袍,上面用银线细细绣出暗纹,泛着粼粼的光。一眼便知极贵。
裴伽将一路买的点心零嘴,还有些稀罕的、不稀罕的玩意儿,都放到了程念影脚边,这才转身离开。
只是走远后,他并未奔向来路,而是走向了法坛,与座上讲经的法师交头低语几句才离开。
“你喜欢这些?”傅翊走过来,低头看了看程念影脚边的东西。
程念影点点头,又摇摇头:“从前没试过,不知喜不喜欢。但试过了,大抵会喜欢吧。”
傅翊喉间紧了紧,一时倒有些被比下去的窒感。……他知她爱金银,却不曾想过这些小东西,原也能讨她欢心。
拿下去丢了。
拿上带走。
两个念头盘旋而过,他最终还是道:“都拿上吧。”
护卫们便连忙弯腰去拾。
等来到下榻之所,这里再无他人,程念影左右一瞧,只觉清净得过了分,显是被傅翊一人包揽了下来。
傅翊带着她一路进门:“眼熟吗?”
程念影定睛往桌上看去:“我的包袱?”
“嗯。”
她快步走过去,打开来,少了样东西:“还有我的……”
傅翊立即将一张纸铺开,推至她面前。
程念影低头一瞧,正是岑家老大亲手写的,没有找到头面的“认罪书”。
“并非是我不想为你找,你也知晓,从我到了蔚阳,一直在为你找这东西的下落,奈何上上下下,竟无一个得用的人。”傅翊慢声道。
程念影皱皱鼻子,确实也想不到傅翊有什么可糊弄的理由。
“城北那帮人都活了下来。”傅翊适时地岔开了话头。
程念影想起自己在牢中见到的那些人:“那些被冤屈的人呢?”
“嗯?”
“殷恒说县里没有陈年积案,是因为多有冤屈之事。纵是本地人,也有分三六九等的。没本事的,便只能被诬告,去顶罪。”
“此事他应当已上报皇帝了,皇帝会派人前去处置。”傅翊顿了顿,“难怪蔚阳要这样强调本地人与外地人的区别,如此一来,纵使本地人亦吃尽苦头,却也还有外地人可榨取,蔚阳自然就不会乱,可以确保他岑家安枕无忧。”
将蔚阳的境况问完,程念影低头想了下,突地起身来亲了傅翊一下。
大约是想到那日他说她那不算亲吻。
少女便学着他那日的模样,不得章法地用力啃啃、咬咬,不再蜻蜓点水,但却乱七八糟。
直亲得傅翊火气愈盛,连呼吸都重了两分。
他想也不想便按住了程念影。
程念影却扭腰一闪,溜了。
傅翊:“……”
“你这是何意?”傅翊转眸,眸色沉沉。
程念影道:“亲一下,正好,睡一下,多了。”
傅翊立刻就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做交换,还得衡量下等价的问题。
是故意的?
不生气。
他教的。
不生气。
傅翊眉尾压得越深,他蓦地退了两步,借一旁的水盆净了净手,而后坐到一把宽大的椅子中,他道:“嗯,那你站在那里,别动。我也不动你。”
程念影不疑有他:“嗯。”
傅翊自己解开了衣衫,抬手扶住了自己那物。
他微笑:“看着我。”
程念影眼皮一跳,呼吸停住。
站得远了,她才发现原来那东西这样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