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楚珍与我说了替嫁一事,丹朔郡王没有因此事发作于你?”
“嗯,好好坐下来说了,便没事了。”
这样大的事,岂有坐下来好好说便能了结的?
裴元纬喉间堵住。
过了会儿,才又重拾声音:“为何有人冲你来?那人想做什么?与你长大的经历有关?”
他顿了顿,“能与我说吗?”
程念影并不打算同任何人说。
傅翊那是自己发现的,那不一样。
她抬头看着裴元纬,裴元纬道:“在这世间一个人走,终究还是太难了。”
“你方才都听见了,我已禀明了老太爷,你若留下来,便是我和楚琳的女儿,名正言顺,光明正大。”
“你在犹豫?那冲你来的人,十分棘手?”
“但我想,你不必一个人思虑。你应当说出来,多一个人替你来思量,那究竟有多棘手,又该如何面对。”
程念影动了动唇,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程念影还没窜起来,来人已经连忙道:“是我。”
吴巡回来了。
他不仅抱了一套衣裳回来,还拎了个盆。
“我想这用得上吧?”吴巡将那铜盆丢在一边。
程念影点头。
裴元纬也不拖拉,立即去换了新的衣裳。
然后将手、脸都洗净,鞋也一并换了。
等他从里间出来,程念影正在拧浸湿的帕子。
“你先走吧,剩下的交给我。”
裴元纬微微皱眉:“你……”
“四爷如今出现在人前,才不令人起疑。”吴巡笑笑。
裴元纬知道这不是你推我让的时候。
少女冷静,聪明,并不因这一刻找到了亲人,就变得弱小。
他要将她作大人般看待,信她的话。
“好,我先走。其余的,我们晚些再说。”
裴元纬想了想,又道:“等再见时,莫要再叫她‘四夫人’了。她是你母亲。”
他停顿片刻,“我是父亲。”
程念影头也不抬,闷闷应了声:“唔。”
手中的帕子细致地擦过一边架子上飞溅的血迹。
裴元纬这才一颗心沉甸甸地迈了出去。
吴巡便守在一旁,借铜盆烧了裴元纬的血衣。
待烧完,他转头看去,见程念影将一边花盆里的土都细致清理了一遍。
“那里头有血?”
“有溅进去的。”
“你怎么知晓这里头都有?”吴巡凑过去,发现褐色泥土里,实在难分辨,倒是叶片上隐约可见痕迹,被素手一抹,也就消失了。
程念影闷声道:“迎面杀人,背面杀人,用匕首,用长刀……血会怎么溅,我都知道。”
吴巡瞠目结舌。
这样厉害?
不对,她怎么就这么说出来了?
吴巡摸摸下巴,语气倒并不害怕:“你不会将我也灭口吧?”
程念影将脏了的帕子让给他:“不,你还得跟我一起抬尸体。”
“……”
吴巡抓住帕子,转头清洗:“……我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
程念影不知他只是顺口一说,当他真是不满,便蓦然幽幽道:“你知晓我为何要离开郡王府吗?”
吴巡竖起耳朵:“为何?”
“因为从夔州回来后,我便发觉郡王城府太深,我在他跟前吃不消。”程念影顿了下,“那你知晓我为何会发现郡王城府深吗?”
“为、为何?”
“因为离开夔州的时候,你说了一句话。”
吴巡头皮发麻:“我、我说什么了?”
“你说皇帝降服夔州的主意,是郡王出的。我听见那话,猛然间醍醐灌顶。”
吴巡震撼:“所以是……我的错?”
“嗯。先前在蔚阳,郡王问我,我还没有告诉他。”
吴巡跳起来:“好好好,江姑娘歇着吧,我来擦,尸体我来搬,我一个人就行了!搬去哪里,你说……扔井里吗?”
“不行,从粪车捎出去吧。”
吴巡露出个作呕的表情:“这楚珍要是知晓她死后是这么被带出去的,死了都不得安息。”
“等等,我有件事想请教江姑娘。”吴巡客气地笑笑。
“嗯?”
“先前郡王府上那个小厮是你杀了扔地月阁的井里的吧?”
程念影应了声:“啊。”
“真是你!”吴巡嘀咕,“那时候怎么半点不讲究扔井里就了事?今日还这样折腾?”
程念影低声道:“那怎么一样?”
“能给郡王府添麻烦,但不能给裴府添麻烦?偏心眼儿啊!”吴巡一捶拳,“主子听了都要难过。”
程念影看看他:“你方才说,真是我?是不是很早之前,郡王就怀疑我杀人了?”
吴巡连忙摇头:“不不不,没有,我什么也不说了,我这就去擦地。”
他连多看程念影一眼都不敢了。
一边干活儿一边暗暗嘀咕,还说自己吃不消郡王城府深。
他看这“江姑娘”也厉害得很啊!
另一厢。
久等不到程念影的男人看着紧闭的城门,冷汗慢慢流了下来。
出不去了?
竟出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