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妇人口中的“主子”,是丹朔郡王?

    裴元纬抓紧了手掌。

    他本还想着等找回裴伽,便前去拜见,问明丹朔郡王的态度,也好叫小禾脱身。

    却连拜会的资格也无。

    只得暂且往后一步步走着了。

    ……

    裴府动身的队伍里多了一个邹妈妈,倒并不起眼。

    因前有裴伽绑架的风波,待出了河清城后,裴府上下一丝也不敢松懈。

    小辈们有些受不住这样的气氛,熬几日下来,人都蔫了。

    待在客栈休整时,便悄悄嘀咕:“怎的这样大阵势?难道还有谁能将咱们这么多人都绑了不成?”

    大夫人款款走来,闻声倒也不责怪他们,只笑道:“这便耐不住性子了?也正好磨磨你们。”

    程念影倚在栏杆前,缓缓直起腰,没有再听楼下的声音。

    裴伽走了过来:“怎的在这里发起呆了?”

    “他们去买马了?”程念影转头问。

    “是。”裴伽应声,“你是不是在想,今日之事是有人动了手脚?”

    他们在将要入城时,其中一辆马车的轮毂脱离,车身陡然斜倒,惊跑了一匹马。

    好在人并未受伤。

    裴府长辈也算见过些世面,连一丝惊色也没有,只是责令底下人再三检查。

    “嗯。”程念影冷着脸,这般试探,令她不高兴。仿佛那刀悬于头顶,却迟迟不知它究竟何时落下。

    “莫担心,正如他们所说,这样多的人守在一处,又有我那些师兄弟随行,何人敢肆意下手?”

    裴伽声音有力:“再来,此地离悬空寺也不远了。”

    裴伽话音落下,身后响起门被推开的声音。

    他们转头看去。

    是小二送水进屋,将水搁下后,那小二便又闷不吭声地退下了。

    裴伽摸摸下巴:“这小二竟是一句吉祥话也不说。”

    程念影眸光微动,轻手轻脚地跟了过去。

    裴伽还未反应过来,待她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飞快喃喃道:“那小二有异?”

    小二下楼拐进后院儿,又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个年轻男子头上胡乱缠着布,拎着菜刀,面无表情地剁着臊子。厚厚的菜墩发出“咚咚”声响。

    “他们要去悬空寺!”小二道。

    男子抬头:“……悬空寺?”

    “是皇寺,若进了那里,我们就不能再跟了。”小二急声。

    “知道了。”男子在裙间抹了抹手上沾的肉末,将菜刀切入菜墩,转身便往外走。

    厨房的门被他一手拉开。

    少女身轻如燕,出手如电,纤长五指屈起,直朝颈间探去。

    正是尾随而来的程念影。

    男子连发愣的时间都没有,几乎是本能地脑袋一歪,身形一扭,从墙上拔下另一把菜刀,朝程念影的手掌挥去。

    这本能的反应,已足以说明他的身份。

    程念影没有一丝惧怕,反而眼底光芒熠熠。终于不必再难捱地等着那刀何时落下了!

    她抬起左手。

    “叮”一声响。

    一柄短匕与菜刀刀刃相撞。

    那刀刃常用来剁猪骨,缺口和卷边都未修整,反不如程念影手中的匕首锋锐,不仅未能进一寸,还又被切出了细细缺口。

    这一个照面,双方都有些惊讶。

    “蠢货,你被跟了。”男子嘶声道。

    程念影虎口微微发麻,吃惊于男子的力道之大和反应之敏锐。

    下一刻,男子再度举刀劈向了程念影的太阳穴。

    那小二在后头喃喃喊:“不可能,怎么可能,她若跟在后头,我怎会发现不了?”

    他一边说,一边去拔菜墩上那把刀,而后凶相毕露,也朝程念影奔来。

    程念影彼时才躲开男子的刀。

    只听男子骂了一声:“滚远点!”

    这话却是对小二说的。

    “别妨碍我!”他又添了一句。

    自是对自身的本领极为自傲。

    程念影身如灵蛇,一柔身搭上了男子的肩。

    男子面不改色,骨头发出喀拉一声,生生脱开了程念影的五指,而后身如鬼魅般,斜身撞向程念影。

    这与抓裴伽的那个杀手,全然是天差地别的。

    男子也惊讶:“你是楼里的人?”

    程念影一听这句话便觉得不对。

    杀手前来,并不是来抓叛徒的?他们根本不知道她是从楼里叛出的人!

    他们……是收了钱财,受人所托才来杀她的!

    谁要杀她?与当初派人杀秦玉容的,是一个人???

    念头百转,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男子丢了菜刀,从腰后摸出数枚细细刀片,夹在指尖,那刀片更为灵活,手指翻飞间,一枚飞出,一枚翻转,贴着程念影的皮肤过去,瞬间便留下血痕。

    程念影反手扣门,借力飞起,足尖直踢他下巴。

    男子笑道:“这一招还是我教的。”

    程念影没能踢中他,足尖一转,只顺势将他覆面的布条勾了下来。

    露出一张白得过分的脸。

    他不仅脸是白的,眉毛也是白的,连眼瞳都蒙着一层淡淡白膜。他的嘴角留着陈旧性伤疤,使整张嘴比起常人更难以闭合完整,于是露出了尖尖的犬齿。

    仿似怪物。

    男子这时抬手抓住布条,面色难看得稍显狰狞。

    程念影呼吸轻了轻,她听过他的名字——阮师。

    楼主的左右臂膀之一。

    他来杀她,便是定要置她于死地。

    程念影用力地舔了下唇,握刀而上。

    ……

    裴伽这厢叫上和尚们:“我好像看见歹人了!”

    “阿弥陀佛,走!”

    彼时御京,被带回的杀手昏昏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片昏暗烛火中,四周铜墙铁壁,仿佛牢狱。

    “认得他吗?”丹朔郡王的声音响起。

    紫竹站在下首,紧张地分辨片刻,摇头。

    “将灯点亮些。”傅翊吩咐一声。

    随即烛火更盛,杀手看见一旁的绞刑架上还吊着两个人。

    “他们也是你们楼中的杀手,擅使箭。”傅翊淡淡道。

    他问杀手:“你认识他们吗?”

    一说擅使箭,又想到失踪已久的……是大小董。杀手咽了咽口水。

    他们看上去已经不知死活了。

    “看来你认识。”傅翊道。

    杀手惊得头皮发麻,他还什么都没说。

    “那你应该是常驻御京的人,来,说说吧,你们楼里坐落在哪个方位?”傅翊微笑。

    抓一个两个杀手,到底是治标不治本。

    还是将整个“楼”铲除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