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位?我不知道,我们每次完成任务回到楼中,都是绑了双眼……”杀手的声音有气无力。

    他也几日不曾进食了。

    “你不可能不知道。”傅翊不急不缓,但语气却令人发寒。

    “既然派出了你来,想必你在楼中也有些本事和地位。”

    “不不,我在楼中也堪堪只入得地字阁。若要、若要知晓更多,须捕得天字阁的人才是。”杀手急促地喘着气。

    傅翊觉得这段话里有违和之感。倒不是这杀手说了谎话来糊弄他,而是有什么其它地方被他忽略了。

    “小禾”的本事不差。

    既然楼里要派人追捕她这个叛徒,应当对她的本事极为了解,又岂会派出地字阁的杀手?

    除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追杀的人,是楼里的叛徒,以为地字阁便能轻易摆平。

    是有人拿钱,请楼里杀人!

    傅翊的目光微冷。这比楼里的追杀,更使人不快。因为那人躲在暗处。

    “我当真不知道……”杀手见他半晌不出声,吓得再度开了口。

    “既然你失手了,下一个找到河清去的,便换成天字阁的人了?”傅翊重新看向他。

    “说不好……”杀手一激灵,想起了自己送出去的那封信,忙说了:“我向楼里禀报了有郡王在,我不知他们下次会再派什么样的人。”

    “还算聪明,知道将此事告诉我。”

    傅翊朝一旁颔首:“给他拿些吃的来。”

    他起身往外走,嘱咐身边跟上来的吴巡:“你同紫竹从他嘴里问到,与楼里通信的方式,再对比紫竹从前是如何与楼里通信的。”

    吴巡明白了主子的用意,定是要从中找出蛛丝马迹,当即应了声:“哎!”

    傅翊缓步走出这昏暗地牢,丫鬟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来为他脱去外袍,换上朝服。

    傅翊便这样坐上肩辇,往皇宫去了。

    要抓个天字阁的,方能获悉更多楼中的机密。

    如何才能叫楼里派出天字阁的人来?

    傅翊垂首捏捏鼻梁,已经有了主意。

    程念影摔在门板上,她转瞬便站定,本能地抬手一摸,从颈侧到锁骨处……那里划拉出了一道长长血痕。

    阮师却也并未露出得意的笑来。

    他扭了扭脖子。

    惊诧于眼前少女的学习之快。

    换旁人,其实早该在第二个回合时,就死在他手下了。

    但她不一样,她在摸索、记忆他的杀人习惯,然后在他下次动手时,及时地避开他的杀招。

    “怪了,从前在楼里没怎么见过你。”

    有这样的本事,该也并入天字阁才是。

    男子舔了舔嘴角的伤疤:“算了,都不重要了。”

    他一跃而起,印在窗户上的影子如某种巨兽,朝着程念影笼罩下来。

    这一回,他用的又是全然陌生的身法。

    他会的太多,又杂又精。程念影纵使学得再快,但只要他不用重复的招式,就难以破解。

    意识到这一点,程念影骤然睁大眼,只能抱着以伤换伤的念头,直接迎上。

    下一刻——

    身后抵住的门被蓦地拉开。

    “阿弥陀佛!”

    “叮”一声响,刀刃撞上一口石钵。

    僧人满是老茧和伤痕的指骨紧扣住石钵,大喝一声,翻转过来,直砸向阮师的手腕。

    阮师何等厉害,自是一击未中。

    但却也给了后来人的机会。

    裴伽使力将程念影抓了出去。

    阮师眼眸泛起血丝,脚蹬门框,以一个极扭曲的姿势跨过面前挡路的僧人。

    同时指间刀片飞出。

    裴伽悍然无畏,斜身去挡。

    数个僧人同时口中大喝梵音,挥动手中铜棍,带动风声凛凛,随即齐齐顶在阮师身上。

    阮师眼露怒色,却并未辣手杀僧。

    “等着吧!”他从喉间挤出声音,飞快掉转身躯,踩着厨房外晾晒花椒的木架子,噔噔几下便窜上了房檐,几个起落就不见了踪影。

    僧人们连忙奔入厨房,那小二却也跑了。

    “还是迟了!”僧人恼道。

    程念影这厢站直身躯,反手扶住裴伽。

    裴伽:“没事,嗷,没事,嗷!”

    他极想摆出兄长的可靠姿态,奈何伤处一扯就疼。

    程念影抿了抿唇,只见其余僧人将他们围成一圈儿,同时手持铜棍,警戒地面向四周。

    俨然保护姿态。

    “你怎么都不喊疼?”裴伽蓦地痛声道。

    盯着的正是程念影脖颈间。

    程念影含糊道:“还好。”

    她说完便皱起眉毛,一张脸微微发白:“大哥不该为我挡。”那一下她躲得开,但她知道,不能这样说,会伤裴伽的心。

    “挡一下怎么了?”裴伽疼得龇牙咧嘴,“我从前不慎打碎祖父的一方名贵砚台,老二还替我顶嘴呢。”

    小和尚闻声,惊异回头:“师兄!你怎么还做这样的事?”

    裴伽讪讪:“小时候了,不懂事。后来拜在佛门,便不做了。”

    大和尚四处检查完,回身过来:“走吧,先回去,这里没别的人了。”

    程念影应了声:“嗯。”

    她看了看他们。

    她不怕和尚了。

    她再也不会怕和尚了。

    阮师离开这里后,故意绕了几个圈子,又重新用布条将脸缠住,这才回到裴府下榻的客栈对面的酒楼。

    他来到二楼,推门进去。

    戴面具的男子坐在里头,身边是坐轮椅的岑瑶心。

    “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面具男子微微惊讶。

    阮师阴着脸,嘴里蹦出两个字:“和尚。”

    面具男子摇摇头:“你这怕和尚的毛病啊,得改改。”

    阮师走近,跪地,但嘴里还是道:“我不能杀和尚,下辈子我要投个好胎。”

    面具男子仰了仰脸,似是有些想发笑,但又生忍住了。

    一边的岑瑶心更是难掩脸色的难看。

    阮师跪着往前挪了挪,看向岑瑶心,低声道:“对不住,没杀得了她。”

    岑瑶心忍住火气,冲他柔柔一笑:“不妨事,你能为我引见楼主,已叫我心中感激。”

    她说着,转过头:“想必楼主还有别的法子。”

    阮师便也满含希冀地看向了面具男子。

    岑瑶心从没来找过他,这回来找他,却是拖着一身的伤。她只是想杀一个人。

    怎能杀不了!

    彼时,少虡楼中接到了一单新活计。

    “有人重金杀丹朔郡王?”

    “可丹朔郡王为人谨慎,不好美色,没有至交好友,几乎从不去他人府中,连亲生父母都疏于探望……”

    “嗯。当派出天字阁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