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明阁眯起眼睛,打量着女婢:“曦儿让你来的?”

    女婢微微欠身,姿态谦卑恭顺:“正是。”

    贺明阁示意对方跟他走到一处偏僻地方,这才缓缓开口:

    “沈氏百年氏族,水深得很。”

    “单单是那些觊觎沈晏的女人,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她淹死。”

    婢子低头称是。

    “姑娘问,贺大人可还记得往日誓言?”

    “你是说在陈家桃园,我说会营救她出府?”贺明阁挑了眉,语气带着一丝玩味。

    陈家桃园?

    营救?

    女婢的眉梢微微一颤,眼珠一转随即顺着他的话往下走:“正是。”

    贺明阁笑了起来,“她这是消气了?不怪我了?”

    前段时日在陈家桃园,凌曦还表现得那般硬气。

    说什么【我的事,轮不到贺公子来置喙】。

    如今气消了,知道平民妾室在世族大院与通房无异了?

    女婢打断他的思绪:“姑娘与沈大人,云泥之别……”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也足够引得贺明阁往下想。

    呵。

    何止是云泥之别!

    贺明阁心头那点得意瞬间膨胀。

    女婢继续说道:“姑娘如今不得擅自出府,好不容易说服了沈夫人,想在逐马日见大人一面。”

    贺明阁冷笑。

    在陈家桃园,她不是很硬气吗?

    现在还不是眼巴巴地求到自己头上?

    他贺明阁可不是那种挥之即来呼之即去的男人。

    不如……晾晾她?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陈侍郎的事在他脑海中盘旋。

    沈晏……凌曦……

    或许其他人都无法从刑部获得些消息,但他贺明阁可不一定!

    女婢见贺明阁脸色飘忽,眉头一皱:“姑娘可是求了沈夫人许久才得了这次机会。”

    “若是见不到大人,怕是会以泪洗面。”

    以泪洗面?

    这倒像凌曦那怯弱的性子。

    贺明阁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罢,既然曦儿如此期盼……逐马日,我会去。”

    女婢福了福身:“奴婢替姑娘谢过大人。”

    贺明阁看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

    他仿佛已经看到凌曦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模样。

    谁让她之前那般不识抬举。

    贺明阁转身走向府门。

    他脚步有些凌乱却轻快,嘴边还哼着小曲。

    他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逐马日与凌曦的见面。

    她会穿什么衣裳?

    会说什么话?

    会不会哭着要他将她带走?

    然后他便故作为难,告知现以鸿胪寺右少卿的身份,无法带她离开。

    不过只要他升官,只要他的官身能与沈晏抗衡便有希望!

    首先便是那陈侍郎学生的消息……

    贺明阁越想越兴奋。

    不远处,那女婢上了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摇晃,车内昏暗。

    女婢一把扯下头巾,露出清秀的脸:“不过演一场戏罢了,何必劳驾姑姑亲自跑一趟。”

    喜姑坐在车内,掩嘴轻笑:“殿下交代的事,谈什么劳驾不劳驾。”

    “走,去沈府下帖。”

    ……

    顺安堂,檀香袅袅

    沈老夫人端坐上首,手里捏着帖子,脸色波澜不惊。

    喜姑坐在下首,慢悠悠啜着茶,眼观鼻鼻观心。

    “殿下邀秋娘去逐马日,老身能理解。”

    沈老夫人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可这凌小娘……”

    她顿了顿,眉头紧锁。

    “毕竟只是个妾室,同去逐马日不合礼数。”

    喜姑放下茶盏,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不瞒老夫人,太后欲为公主殿下择亲。”

    “可殿下只心仪沈大人,此事人尽皆知。”

    “谁知在这个节骨眼上,沈大人突然纳妾……”

    她微微一顿,脸色为难。

    “公主悲痛欲绝。”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揽月宫的瓷器都换了好几套了,公主这脾气……”

    “公主不过想在逐马日上仔细地瞧瞧凌小娘一眼。瞧瞧这女子到底有何殊色,竟能引得沈大人倾心。”

    “这……也不行吗?”

    喜姑没再说下去,逼迫之意异常明显了。

    沈老夫人捏着帖子,眼神复杂。

    喜姑这番话,倒是出乎意料。

    这帖子对凌曦来说,就是一杯罚酒!

    可没想到喜姑竟如此坦白。

    将祁照月的妒意,摆在了明面上。

    这下,她想帮凌曦推脱,怕是难了。

    沈老夫人轻叹一声:“公主一片痴心,老身也心疼。”

    “只是……”

    她的目光落在喜姑脸上。

    “这凌氏,毕竟出身低微,恐污了公主的眼。”

    喜姑微微一笑,语气谦卑:“老夫人顾虑的是。”

    “如今公主殿下,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太后娘娘也心疼得紧。”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恳求。

    “老夫人就允了她罢!”

    沈老夫人眉头紧锁。

    喜姑这话,软中带硬。

    她若再拒绝,便是驳了太后和公主的面子。

    沈老夫人深吸一口气。

    “罢了。”

    她语气无奈。

    “既然公主想见,那就见一面吧。”

    喜姑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老夫人慈悲。”

    说罢便起身告退。

    喜姑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老夫人……”金嬷嬷开口,“这逐马日……凌小娘要不要对外称病?”

    沈老夫人缓缓摇头,目光沉沉。

    “不妥。”

    “公主这孩子,性子执拗。”

    “若是称病,反倒让她觉得我们沈府故意藏着掖着。”

    “到时候,怕是更要闹腾。”

    金嬷嬷一脸担忧:“可凌小娘的身份……”

    沈老夫人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

    是啊,凌曦的身份。

    一个平民之女,如何能与金枝玉叶的公主抗衡?

    祁照月摆明要给她一个下马威。

    这逐马日,怕是鸿门宴。

    她睁开眼,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去,把凌曦叫来。”

    “是。”金嬷嬷应声退下。

    沈老夫人独自坐在椅子上,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桌面。

    一下,两下,三下……

    一下比一下重。

    一下比一下急。

    逐马日,逃不过。

    不多时,凌曦便到了顺安堂。

    她规规矩矩地行礼:“老夫人。”

    沈老夫人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

    这丫头,聪明伶俐,又知进退。

    若非出身低微,倒也是个不错的孙媳人选。

    只可惜……

    她抬了手:“起来吧。”

    凌曦起身,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老夫人吩咐。

    沈老夫人将那张烫金的帖子交予金嬷嬷,示意递给凌曦。

    “公主殿下邀你去逐马日。”

    凌曦眼皮一抬,方才沈老夫人说了什么?

    谁?

    谁请她去逐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