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

    住持早早背过身,单手执礼,低喃一声佛号。

    贺老夫人别过脸,死死攥住儿媳妇的胳膊:“是不是明阁?是不是!”

    贺夫人面如白纸,哪敢细看,偏偏耳边全是旁人的窃窃私语。

    “快瞧,那男的屁股上有颗痣!”

    “真真儿不要脸,光天化日……”

    贺老夫人心头一凛,痣?

    她猛一咬牙,豁出去般睁眼看去。

    只一眼,险些昏死过去!

    那白花花的两片中间,一颗黑痣,黄豆大小!

    真是她乖孙!

    完了,全完了!

    贺家清誉,今日,全毁在这孩子手中!

    贺老夫人眼前一黑,身子一软,便要往后栽。

    “母亲!母亲!你怎么了?”贺夫人死死抱住贺老夫人慌了神,“快叫大夫!”

    “掐人中!快掐人中!”身边的夫人们都止不住地叫唤着。

    住持忙招呼小沙弥去请医僧!

    场面乱作一团,哭喊声,叫嚷声,脚步声,乱哄哄搅成一锅粥。

    祁长泽脸色铁青,眼底一片冰冷。

    他被祁照月拉来白马寺心中本就不爽,还撞上这等腌臜事!

    晦气至极!

    他扫一眼沈晏,只见对方气定神闲,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仿佛贺明阁口中喊那名,不是他家侍妾。

    沈晏看出他心中所想,声音淡淡:“不是她。”

    地上的那袭红纱,倒是眼熟。

    祁照月一愣,这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怎的晏哥哥还要为那贱人说话?

    真对这贱人动情了不成?

    祁长泽勾唇,不是就好办。

    “来人,将这两人分开!”他眉峰一挑,声音冷冽威严,“孤倒是要看看,是谁在殿内污了佛祖的眼!”

    侍卫们得令,几步入殿,粗暴地将那对男女拔开。

    女子衣衫散乱,满脸泪痕,惊恐至极。

    侍卫们见她瑟缩,心头一软。

    一人默默拾起贺明阁丢在一旁的外衫,轻轻盖在她身上。

    她身子一颤,慌忙裹紧衣衫,死死咬住嘴唇。

    浑身都痛,可她只能把呜咽声吞回肚里。

    “放开我!我的曦儿!”

    贺明阁还在那儿发疯,拳打脚踢,像头失控的野兽。

    几个侍卫险些按他不住。

    祁长泽背对着殿门听着这声皱紧眉头:“绑了!堵住他的嘴!”

    一声令下,立马有侍卫扯下块布,塞进贺明阁嘴里。

    尔后,侍卫长步出,朝祁长泽一拱手。

    “禀殿下,里头是贺明阁大人。至于那女子,像是沈府的……”

    他抬头,飞快地瞥了沈晏一眼,没敢再说下去。

    这欲言又止,更让人浮想联翩。

    众人神色各异,心思百转。

    耳边嗡嗡声又响了起来。

    什么“伤风败俗”、什么“风骚入味至骨髓”、“不知耻”……

    沈老夫人快速地瞅了自家孙子一眼,见他面色沉静如水,莫名心里头静了下来。

    她这孙子一向有主意的很,如此姿态,想必此事定有蹊跷。

    不如再等等……

    “母亲,您瞧瞧,媳妇可没冤枉她。这狐媚子手段高明着呢,前脚爬了晏儿的床,后脚便与竹马勾搭上,不知检点!”

    秦氏冷哼一声,语气里是掩不住的得意。

    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一出。

    沈老夫人眼刀子飞过去,恨不得将秦氏那张碎嘴缝上。

    如今太子、公主及各世家夫人俱在。

    若里头真是凌曦,关起门来教训便是,哪里容得自家人在外头议论长短?

    秦氏却浑然不觉,仿佛逮着了凌曦的什么把柄,恨不得昭告天下。

    “还是秋娘好,知根知底,又孝顺……”

    沈老夫人斥道:“噤声!”

    “母亲,如今铁证如山,你还要包庇这贱人不成?”秦氏一脸不敢置信。

    “母亲在说谁是‘贱人’?!”沈晏纠紧了眉头,目光直射过来,寒彻入骨。

    秦氏被他看得心里发悚。

    可一想到就是因为这个姓凌的,一手带大的儿子才会用这般眼睛看她,心中更是愤恨。

    她指指殿内,拔高了声调:“你跟母亲都瞎了眼!”

    “一个平民爬床女,轻浮浪荡,水性杨花!如今更是在这佛门清净地,做出如此败坏门风的丑事!”

    “这种女人,就该浸猪笼!沉塘!”

    她就是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凌曦彻底踩进泥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陈若柔也在一旁帮腔:“就是!这种女人,败坏世家门风!”

    陈老夫人凌厉目光扫过。

    陈若柔脖子一缩,立马闭了嘴,不敢再多言。

    她那点看好戏的小心思,全被自家祖母一眼看穿。

    可她又委屈。

    明明大家伙儿都这么想的,凭什么就她不能说?

    陈若柔狠狠瞪了陈若羽一眼,后者乖乖地呆在陈老夫人身边,眼皮低垂,都没抬起来过一分。

    祁照月微垂眼睫,掩住眸中情绪。

    晏哥哥自欺欺人又如何?

    今日过后,整个京城都会知晓凌曦的丑事……

    届时晏哥哥再宠爱她又如何?

    沈府还能容得下她?

    想到这,她轻叹一声:“唉,真没想到……晏哥哥哪里对她不好,她竟这般……”

    沈晏面沉如水,只冷冷瞥她一眼,未置一词。

    喜姑故意道:“公主您就别说了,毕竟事关女子清誉……”

    话里话外,透着股子遮掩的味儿。

    祁照月听了也装作恍然大悟地捂了嘴,尔后又柔声细语:“晏哥哥,你别伤心,这等女子,不值得你……”

    话音未落,她却瞥见一抹熟悉身影,声调陡然拔高:“你怎么在这里?”

    “回公主,郡主派人唤我去后院赏花。”

    众人目光“唰”地一下,齐刷刷转向后方。

    只见凌曦与谢昭昭并肩走来。

    凌曦纤纤玉指轻轻拂过发间梨花,笑吟吟道:

    “那梨花开得可真好,我瞧着欢喜,便想摘来簪花,特意回屋换了一身相配的衣裳。”

    “大家伙儿都聚在此处,是发生了何事?”她目光一转,好奇地朝殿内望去。

    方才还在说凌曦坏话的世家夫人与贵女不由心虚地低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

    沈晏长腿一迈,挡在凌曦跟前,声线低沉:“莫看,脏眼。”

    祁照月瞳孔微缩,瞥向喜姑。

    喜姑皱眉,朝她微微摇头,表示不知。

    她派人以谢昭昭的名义唤了凌曦去的玉佛殿。

    且让对方着了谢府下人衣裳。

    为的便是能让凌曦放下警惕,好入局。

    可未想到,这同时也给了凌曦一个名正言顺不在场的理由!

    若凌曦不在殿中,那闹着要死要活、口口声声喊着“曦儿”的贺明阁,喊的人又是谁?

    喜姑提裙快步走入殿内。

    沈老夫人暗中长舒一口气,还好凌曦没在里头,不然这事儿可真就……

    她不敢往下想,只觉后背发凉。

    秦氏一脸讶异,看看凌曦,又扭头望向殿内。

    方才那侍卫分明说的便是“沈府”,怎么不是凌曦呢?

    喜姑面色凝重,从殿内快步走出,朝祁照月摇摇头。

    “说!”

    祁照月只觉一股无名火“腾”地窜上来。

    她死死盯着凌曦,语气不善:“里头那贱人是谁?”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坏她好事!

    喜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每个人听清。

    “回公主,是沈府表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