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简堂往嘴里丢了颗果子,腮帮子一鼓一鼓地嚼着。

    他斜睨着好友,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模样。

    只见沈晏面上不置可否,可那双眼,死死盯住凌曦。

    眼珠子都快黏人脸上了!

    之前还说不在乎?

    若真不在乎,他傅简堂把名字倒过来写!

    傅简堂心里跟明镜儿似的,面上却不显山露水,只摇着扇子,悠哉看戏。

    这戏,可比棋盘上厮杀有意思多了!

    另一边席秋娘被翠儿扶着。

    她早早接了消息,说是贺家来人了,贺家公子更是专程来探望她。

    若不是白马寺那件事,她与贺明阁根本毫无可能。

    事已至此,她认。

    后宅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若夫君靠不住,便要倚仗着婆母。

    眼下,她一无母族撑腰,二无财钱傍身,装乖做巧这种事,还是会的。

    即便不喜贺明阁,她也要在明面上做足,不能被婆母挑出一丝错处来。

    若是能在婆母面前赢得一丝好感,她在贺府的日子便能好过许多。

    于是特意梳洗打扮,寻了件刚做好的藕色夏衣,在阁中候着。

    可左等右等,偏不见人。

    派去寻的丫鬟回来说,贺家公子正与凌小娘在湖边亭说话。

    席秋娘眼皮一跳,眼神一暗。

    凌曦这个贱人!

    她沦落至此全拜此女所赐。

    虽嫁入贺府她从未情愿,可也不想自己的婚事出岔子。

    玉佛殿之事,已让她名声扫地,若是与贺府的婚事也……

    她还怎么活啊!

    席秋娘怒气上涌:“走,我们也去湖边走走,透透气。”

    她要去当场撕破那贱婢人尽可夫的嘴脸!

    两人转过回廊,远远便瞧见湖边亭外,贺明阁正对着凌曦说着什么。

    凌曦一脸不耐,身子微微后仰,明显抗拒。

    贺明阁目光灼灼。

    “我不介意你被别的男人碰过,只要你回心转意……”

    “待我仕途通达,定将你风风光光迎入贺府!”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掷地有声,不知道还以为他贺明阁是什么痴情种子。

    “呵。”傅简堂刚入口的茶差些喷出来,“这贺明阁莫不是酒喝多了,醉得……”

    沈晏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

    的,刀呢!

    凌曦下意识摸了摸袖子。

    亏了,今日没将海晏带在身上!

    方才就该趁机拔刀,把这男人身下那二两肉给砍了!

    她冷笑一声,反击道:“若不是我爹,贺老爷早死在战场上了,贺家能有今日?”

    贺明阁脸色一白,嘴唇翕动:“凌叔的恩,贺府上下不敢忘怀,待我功成名就,定当百倍千倍奉还。”

    “风风光光?”

    “百倍千倍奉还?”

    一旁传来女子哼笑声。

    “凌曦,你可真是好样的,有了表哥还不知足,抢我男人!”

    这声音?

    凌曦定睛一看。

    只见翠儿扶着席秋娘缓缓走来。

    席秋娘目光狠厉,像淬了毒的刀子。

    凌曦眉心一跳。

    这女人是眼瞎不成?

    她扯出一个假笑:“席姑娘,你哪只眼睛看得出来,贺明阁这个男人值得抢啊?”

    贺明阁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食指朝自己,她在说我?

    席秋娘可不管这些,她只觉着自己被当众羞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与贺公子在这湖边幽会,真当我眼瞎不成?”

    她厉声质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像是恨不得扑上来,撕烂凌曦那张脸。

    幽会?

    凌曦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这帽子扣得可真大。

    “席秋娘,你在胡说些什么!”贺明阁斥道,声色俱厉,“我与曦儿清清白白。”

    “曦儿?”席秋娘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刺耳。

    “如今她可是我表哥的妾室,你与她什么关系你唤她曦儿,唤得如此亲切?”

    “在玉佛殿里……”

    席秋娘咬紧牙关,眼眶泛红。

    想起屈辱的那日,她又怨又恨。

    “你便是一直唤着她的名字,你还敢说与她是清白的?!”

    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带着浓浓的恨意与不甘。

    席秋娘猛地转头望向凌曦,目光如炬,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分明是你,你个狐媚子上身的东西!”

    她指着凌曦破口大骂,全然不顾大家闺秀的仪态。

    “勾引完表哥还不够,还勾引我未来夫婿!”

    “晚照,”凌曦唤道,声音泠泠,“转过身来。”

    “跟表小姐说说,咱们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

    晚照得了令,这才慢悠悠转过身,手里还端着那碗锦鲤。

    她把碗往前一递,声音不卑不亢:“替镇国公世子捉鱼,未想碰上了贺公子。”

    “听见了吗?”凌曦眼皮都懒得抬,示意身后的人,“我们走。”

    席秋娘哪肯罢休,眼眶通红,一把拽住凌曦袖子。

    “你心虚了?”席秋娘声音尖利,“不敢对质?”

    心虚?

    对质?

    凌曦快要笑出声。

    这词儿从席秋娘嘴里蹦出来,新鲜!

    她轻飘飘道:

    “席姑娘,你打见到我起,就跟那机关枪似的,突突突说个不停,帽子一顶接一顶往我头上扣,我有插嘴的份儿?”

    “如今倒要对质?”

    凌曦冷哼。

    “你这出戏,备得可真够足的!”

    “人心要是黑的,瞧什么都是乌漆嘛黑!”

    她眼神一扫,落在席秋娘死死攥住她胳膊那只手。

    那力道,生怕她跑了似的。

    凌曦眸色一沉,声线骤冷:“松开。”

    “不松!”

    什么鸡官腔,什么突突突,凌曦的话席秋娘是一句也没听明白。

    只知道她今日不能放过这贱人。

    席秋娘咬牙,指甲都快掐进凌曦肉里。

    “你非得在这儿,给我说清楚了!”

    咝……

    凌曦吃痛,眉尖微蹙。

    这席秋娘,手劲儿还挺大!

    平日里装得娇滴滴,这会儿倒是力拔山兮气盖世了。

    也是,要是身体素质不好,怎么挨得那三十杖后,孩子还好好的?

    临湖阁上,傅简堂眼毛一挑,朝沈晏扬了下巴,意有所指道。

    “没想你家妾室还有这一面儿……”

    话没说全,味儿却到了。

    沈晏自然明白。

    凌曦在他跟前,那叫一个柔顺。

    像只猫儿,乖巧得紧。

    平日里瞧着,聪慧,娇柔,予取予求。

    可遇事吧,又透着股子怯。

    总爱往他身后躲,扯他衣角,求他庇护。

    谁成想,转过头,主人瞧不见的地儿,这猫儿竟伸出利爪,呲牙咧嘴。

    挠人一脸血。

    还真……

    出乎意料。

    只是,他瞧见她吃痛的表情,眉头一皱。

    傅简堂浑然未觉。

    “哎?阿晏,这……”

    话音未落,人没了。

    不光沈晏,连他那贴身小厮澄心也不见了踪影。

    人呢?

    傅简堂一头雾水。

    “噔噔噔……”一阵急促脚步声,自楼梯处传来。

    “等等我!”

    他恍然大悟,忙把手里东西一股脑儿塞进嘴,囫囵吞下。

    提起袍角,紧赶慢赶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