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曦唇角勾起一抹讥诮。

    她迎着席秋娘淬毒般的目光,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冷淡。

    “自入沈府后,曦事事以公子为先。”

    “出入用的是公子的马车,身边跟着观山院的丫鬟。”

    “今日湖边偶遇,”凌曦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有些难堪的贺明阁,“是为镇国公世子捞两尾锦鲤。”

    “身边跟着晚照,寸步未离。”

    “贺公子路过,硬要与我攀谈。我与他,三步之遥,有礼有仪。”

    凌曦看向跌坐在地,脸色煞白的席秋娘:“席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在座的都是人精,瞬间理会了凌曦的意思。

    她出入沈府身边跟着的都是沈晏的人,见了谁,去了哪处,若从中有一丝不轨,沈晏必定知晓。

    且此回去湖边事出有因,晚照还一直跟在身边,又不是单独私会,也并未让丫鬟避嫌。

    沈老夫人目光如炬,缓缓扫过地上哭泣不止的席秋娘。

    尔后目光一转落在自家嫡孙身上。

    沈晏俊脸沉静,眸色深沉不见底。

    对凌曦方才那番话,竟无半分波澜,仿若默认。

    沈老夫人心中了然,目光如电,骤然射向一直垂首侍立的晚照。

    “晚照。”她沉声开口。

    “凌小娘方才所言,可有半分欺瞒?”

    晚照忙上前一步,恭敬屈膝。

    “回老夫人。”她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凌小娘所言,句句属实,奴婢亲眼所见,不敢有半句虚言。”

    “呵……呵呵……”

    席秋娘瘫坐在地,闻言突然发出一阵凄厉尖锐的笑声。

    笑声里满是绝望与怨毒。

    她猛地抬起泪痕交错的脸,死死盯住晚照。

    “晚照!你这个贱婢!”她声音嘶哑。

    “你跟在表哥身边多少年了?!”

    “未曾想,这凌曦才入府几个月,你就被她收买!竟帮着外人构陷我!”

    “你对得起表哥吗?!”

    晚照挺直了脊背,语气平静:“表小姐,奴婢只是实话实说。”

    “奴婢有眼有耳,瞧得分明。”

    “是贺公子非要拦住凌小娘攀谈,您当时冲上来,不由分说便……”

    “晚照!”一声清冷的呵斥骤然响起,不重,却带着许些上位者的威严。

    正是一直沉默的沈晏。

    晚照突然意识到不妥,立刻噤声,躬身退后半步,再也不言。

    但面上却无半分惧色。

    沈老夫人瞥了眼孙子,别以为她老太婆眼浑了瞧不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方才晚照口中的那些话不是多嘴,而是故意为之。

    沈晏开口斥责,明面上是在告诫晚照多嘴逾矩,实则是在保护亲近的下人。

    席秋娘见晚照被喝止,眼中怨毒更甚。

    她猛地转头,死死盯住凌曦。

    “凌曦,你少在这里装无辜!”

    “别以为我不知道!”席秋娘声音尖利,带着破釜沉舟的疯狂。

    “你与贺明阁原本便是订过亲的!”

    “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这话一出,厅中气氛又是一变。

    不少人的目光在凌曦与贺明阁之间游移。

    贺老夫人的脸色尤其难看,嘴唇紧抿。

    凌曦不由暗叹了口气,这席秋娘怎么回事。

    是没事儿能吵了?

    将这些陈年旧事反复拿出来说道。

    这屋里的人哪个不知晓原身与贺明阁的事儿。

    席秋娘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声音越发激动。

    “若是真对他无情,他上前攀谈,你为何不立刻避开?!”

    “非要同他拉扯!”

    “分明就是余情未了!”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快意。

    “当初在玉佛殿,扒在我身上……”

    “他口口声声念的可就是你的名字——‘曦儿’!”

    “叫得那般亲密!”

    “若说你俩没有任何苟且逾越……”席秋娘眼神扫过众人,意有所指,“谁信?!”

    贺老夫人听着,只觉脸上一阵阵发烫。

    尤其是自家孙儿那不争气的模样,更是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之前对凌曦一副爱搭不理的模样,自是习惯了有这么个姑娘跟在身后。

    如今没了,便品出些这姑娘的好来。

    心里惦记着,便是来了沈府,让他去瞧席秋娘,转头便去寻了凌曦……

    “够了!”

    一声蕴含怒气的低喝骤然响起。

    沈晏面沉如水,眼神冰冷地扫向席秋娘。

    那眼神里的威压,让席秋娘心头一悸,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但想到自己没了孩子,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一股怨恨又冲了上来。

    她泪眼朦胧地望向沈晏,带着哭腔,声音却依旧尖锐。

    “表哥!”

    “你、你千万别被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骗了呀!”

    “她惯会装模作样!她——”

    席秋娘还想再说,却被沈晏更冷厉的眼神制止。

    沈晏微微侧身,面向主位上的沈老夫人。

    “祖母。”

    “方才,孙儿与傅简堂正在临湖阁二楼对弈。”

    临湖阁?

    不少人心中一动,交换着眼神。

    那是湖边最近的观景之处!

    沈晏的声音继续响起,不疾不徐。

    “席小姐与贺大人在湖边争执一事,我们看得一清二楚。”

    他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脸色煞白的贺明阁。

    “凌曦确无半分逾越之举。”

    席秋娘如遭雷击,浑身冰凉。

    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沈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临湖阁?!

    表哥他……他看见了?!

    还有傅简堂?!

    完了……

    不等众人回神。

    “没错。”一直沉默看戏的傅简堂轻摇着折扇,“沈老夫人,诸位。”

    他对着上首沈老夫人微微颔首,姿态从容。

    “阿晏所言,确实不虚。”

    他的目光饶有兴味地扫过面无人色的席秋娘,又落在了额角青筋跳动的贺明阁身上。

    嘴角笑意加深了些。

    “我们本在楼上清静对弈,忽闻楼下喧哗。”

    “便在窗前观望,见席姑娘不由分说冲上前,正考虑是否需下楼调停一二……”

    他手中折扇“唰”地一声合拢。

    朝着贺明阁的方向,慢条斯理地虚虚一点。

    “未曾想,却亲眼见到贺大人……”

    傅简堂微微一顿,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弯了弯,似笑非笑。

    他轻轻“啧”了一声,摇了摇头,没再往下说。

    然而,那未尽之语,配合他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和他最后那声轻啧。

    已将矛头,重指向贺明阁!

    而沈晏手心倏地一空。

    他下意识地往身边看去。

    原先被自己握在手中,藏在宽袖下的柔荑,正好好的交叠在女子膝头。